午时未过,刚刚吃过八菜一汤的钱大富擦了擦嘴,让下人去收拾碗筷,自己则是回到里屋,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捧出了一个盒子。
盒子里面都是钱大富这些年来攒下来的地契,满满一盒子的积蓄,要比他另一个装银票的大盒子更令他有成就感。
毕竟银子不能生银子,但地可以。
“这是南边的一百亩;这些是东边的……嗯,一百二十亩;西边的二百亩在这里……”
将地契一摞一摞分好,依次点过东西南三片的土地,钱大富的眼神中满是满足。
随后,他将这三摞地契放回原处,又拿起了最矮的那一摞地契数了起来。
等钱大富数过,他的眼神也逐渐从之前的满足,变成了愤恨与贪婪,“北边的地只有八十亩,还有两百多亩,嗯……该怎么才能把这些地都拿到手里呢……
继续放贷?嗯……找人把他们今年的种粮都烧了,然后再大发慈悲给他们发钱,可万一他们明年拿到收成了怎么办?要不……弄一场天灾?不行,这东西不太好搞,还是加税吧,把嘉庆三十年和嘉庆三十一年的税一起收了……”
钱大富喃喃自语,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完美。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这个时候,北边的地契就该和其他三摞一样高了。
可就在他刚刚将这些地契放回盒子里,盒子盖还没盖好之际,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人奔跑的声音。
钱家的占地并不大,毕竟钱大富本人没有官身,甚至连个童生秀才都不是,所以钱家只是简单的两进院落。
哪怕钱大富住在最里面,最前面的院子里发生的动静,他还是能听到的。
一群混帐!不知道老爷吃完午饭是要午睡的吗!
狗奴这时候乱跑乱跳,等老爷出去,统统都得给老爷挨鞭子!
心中想着,钱大富怒冲冲地起身,大吼道:“混账玩意!你们家里死人了不成?一个个……”
嘭!
钱大富的话还没喊完,他所在的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看着眼前一个冷着一张阎王脸,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钱大富的后半段话瞬间被他咽了回去。
钱大富咽了口口水,仰视着秦若海和陶生两人,呆呆道:“两位,你们是……”
“你就是钱家主人?”陶生盯着钱大富的眼睛道。
“啊……”钱大富下意识地想应,但话到嘴边又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不是!我不是!”
“你不是你能住这?”
“我……我是……”
钱大富正在脑海中疯狂编造着自己的身份,整个人就被陶生拎着衣襟一下子提了起来,“你承认就好,大哥,怎么处理?”
陶生将目光看向了秦若海。
周围没有荀西华,也没有薛丹林,更没有高元,已经到了秦若海不得不开口说话的地步了。
秦若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张嘴道:“我,我带他去,去找,找老六。你,你……你搜一搜。”
……
正如薛丹林所侦察的那样,整个钱家上下连钱大富一家和下人加在一起都没超过十个人。
能打的家丁更是只有两个。
还在一开始,被从南门突入的陈道德带人给解决了。
高元等人将钱大富押出钱家的时候,钱家外围已经远远围上了不少村民。
人本身就是好奇的动物,尤其是看仇人遭殃,即便是知道去了可能有危险,但还是有很多人忍不住会去看戏。
更何况,人家都闯到村子里来了,你不去难道就没危险了?
反正有可能有危险,还不如多看一场钱家遭殃的戏。
当这些村民看到钱大富被人押出钱家,而且模样看起来好不狼狈的时候,众人的脸色都齐齐惊住了。
这可是钱家!
是整个小坪村说一不二的大人物!
整个村子三十来户,有二十多户是要仰仗着钱家的土地来过活的。
可就是这种大人物,今天居然被人押出来了?
这些人莫不是青天大老爷?
一众村民有的在心中琢磨着高元等人的身份,有的则是单纯看戏,恨不得现在就在这拍手叫好。
高元早已发现了这些村民,但看这些村民的神色,不像是来添麻烦的,所以高元也就任由他们。
如今钱大富已经到手,高元将其先交给秦若海看着,随后走向这些村民。
马脸薛丹林犹豫了下,随后还是跟上了高元的脚步,走在高元身后。
哗啦啦……
看到高元接近,村民们立时往后退了退,显然,对于高元这种的陌生人,大家本能地还是有些害怕。
高元无奈了摇了摇头,随后在原地停了下来,向着这些村民高声道:“乡亲们莫怕!我等是白云山好汉,今日来小坪村,是早已听说小坪村恶霸钱家的恶行,因而特地来为小坪村除此一害,和乡亲们无关!”
一声乡亲们,确实是拉近了高元和村民们之间的距离,高元能明显感受到之前两方人中间的紧张感已经淡化了许多,但距离感仍然存在。
高元也不在意,又道:“不知小坪村可有耆老?我等还有些事,想和小坪村的耆老谈。”
耆老便是老年人,在民间一般都带有德高望重的色彩,也是在百姓之中,最有信服力的一种角色。
村民之间开始窃窃私语,不多时,一名模样不过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孙老不在这里,你若想谈,我去给你找孙老。”
高元等了一会,没人反驳,显然这孙老在小坪村的影响力应该是很可观的。
高元笑了下,抬手道:“请。”
……
中年男子走的很快,回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一个长须到胸前的老者。
老者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接受着刚刚那中年男子的搀扶,两条腿不停地在倒腾。
能看出,老者已经很尽力在加快速度了。
“老朽孙可望,不知诸位好汉前来,老朽有失礼数,还请见谅,见谅……”老者率先向高元等人作礼。
高元笑着上前将孙可望扶起,道:“孙老不必紧张,我等乃是反抗清廷的义士,不会对乡亲们滥杀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