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的形状,其实就如同一片山脉中往下突出来的一柄尖刀,尖刀东西两侧都是平原,偶尔会有一些小山包起伏。
之前高元随同四海镖局的队伍遭劫的时候,是在白云山东侧山脚。
而陈道德如今所指的水道,则是在白云山西侧。
看舆图上面的距离标准,白云山距离西侧水道,最远差不多七八十里地,最近甚至只有五十里地。
以高元等人的脚力,若是轻装行军,也就是半天的脚程。
“若是舟车行军,倒是简单了……”
大厅内,一群人点着烛火,听着基本上都是由高元一个人敲定的行动细节。
陈道德只能偶尔在一旁提出些自己的疑惑,然后遭来荀西华几人的白眼。
因为都是高元的独角戏,所以这次讨论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过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讨论便已经结束。
陈道德知道自己不可能融入这群人当中,于是率先告辞。
直到陈道德走远,荀西华才悄咪咪地上前,探头确定周围没有人偷听之后,将大厅的门关好,走回高元近前,一脸关切地小声道:“老六,那狗贼没为难你吧?”
“没。”高元摇了摇头。
听到这话,荀西华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问道:“姓陈的那狗官,今天抓的那些人,真的是你亲人?”
严格来说,应该是高元这具身体的亲人。
不过纠结这些也没有用了。
继承了人家的身体,自然也要继承人家的社会关系。
“是,都是小弟在福建老家的亲人。”高元点了点头道:“陈大文不可能在这么几天时间里,将小弟福建老家的人抓过来,所以陈大文肯定是早已将目光打在了小弟的身上……”
高元环视了一圈众人,投去了一个歉意的眼神,道:“此事,是小弟给诸位哥哥添麻烦了。”
“说的哪里话?”荀西华满不在意地道:“你既然叫了我们一声哥哥,我们也认了你这个弟弟,那就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过……”
说着,荀西华脸上又露出了愁容,道:“这事确实是有点难搞……”
三当家陶生,此时不知道从哪里抽过来了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苦着张脸道:“是啊,老四之前已经把事情跟我们说了,十好几个人,又是那么大的院子,想悄无声息地把人劫走也太难了点……”
荀西华蹙着眉头道:“再难也得想办法啊,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老六都没办法,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听着陶生毫不客气地拆台,高元只得尴尬笑了笑。
荀西华这时才想起来高元这个鬼点子,不由地看向高元,询问道:“对了,老六,你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见高元迟疑着,荀西华继续道:“有办法你就说,说不定我们也能出出主意呢?”
“办法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高元说着,将目光看向了人群后方的邢辅,“但能不能成,得看五哥。”
“啊,我?”
邢辅完全没想到高元会提及自己,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用胖乎乎的手指指着自己,仍然是一脸难以置信地表情道:“我,我能做什么?”
……
夜。
高元这边还在思索着走出第二条路的办法,陈道德这边自然也同样没闲着。
不过他倒是没有派人去监听高元那边在说什么,不是因为没想到,而是因为没必要。
一来,监听这种事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如今他们都是为陈大人办事,算是同一阵营,这种事容易破坏两方的和平友爱。
二来,他也不怕高元搞什么小动作。
实力上,陈大人手握朝廷正规军,虽然只是水师,但水师上岸,那就是步兵,而且还是整整五个营!
理论上,那可是两千五百人!
就算刨除一半左右吃空饷的,那也是一千多人!
对上高元这六个,简直就是实力碾压。
再加上高元的亲人还被陈大人拿捏在手里,就算高元心中不爽,但很快,他就会认识到实力的差距,从而乖乖做陈大人麾下的一条狗。
陈道德现在思索的,或者说担忧的,并不是高元会不会甘心当陈大文麾下的狗。
他现在所担心的,是高元这条狗,会不会在未来动摇自己在陈大人身边的地位。
毕竟今天高元所展现出来的头脑,实在是让他有些惊讶。
如果说之前在茶楼那次见面,陈道德对高元的评价还只是胆大包天,那么今天这次讨论之后,陈道德对高元的评价就又多了一条有头脑。
胆子大不是威胁,有头脑也不是威胁,可如果这两者加在一起……
自己还能竞争得过高元吗?
陈道德对此深表担心。
自家人知自家事,虽然陈道德是陈大文的侄子,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这个侄子得加一个远房二字。
而且他和陈大文也没什么太多的亲缘纽带,甚至在陈大文提拔自己之前,两人都没什么交集。
说是侄子,但和外人也没差多少。
这可不行!
陈道德看着面前的信纸,心思终于定下,随后提笔在纸上写下短短一行小字——有才,但目中无人,窃以为,若长用之,恐生祸端。
不多时,白云山的上空,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飞出丛林。
……
干大事的前夜总是令人难熬,干了两件大事的陈道德更是如此。
将那则消息传出去之后,陈道德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负罪感,以至于他整晚都没有睡好觉。
到最后,他都开始担心那信鸽会不会被高元等人劫了下来。
万一劫下来,他们拿着信纸找自己问罪怎么办?自己该编一个什么样的借口听起来比较合适?
还是说,自己干脆不承认?
可这些人是山贼啊,不会挑断自己的手筋脚筋,然后直接把自己扔进大山深处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不知不觉间,天就已经亮了。
被手下人叫起来的陈道德红着眼睛,很是疲乏地打了个哈欠出门。
“陈护卫,你没事吧?”
高元向陈道德投去了异样的目光,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陈道德这副模样,像是做了什么坏事。
“啊,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
看着高元等人还是一脸迟疑地盯着自己,陈道德尴尬地打着哈哈道:“放心,我没问题,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