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应嘉撩起下摆,抬脚往内走去,自楼梯拾阶而上,及至三楼处那道唯一透着光亮的厢房门口,正要推门进入,殊不知里面有人先一步将门给拉了开来,就好似预先知道自己到来一般,而这人从衣着打扮上来看,应该是一名扈从守卫。
对方的眼睛处蒙了一块黑布,倒是让甄应嘉好奇之下多看了两眼。
“大人!”许是迟迟未见有人进屋,里外间的相接处的帘子也被一人掀起,至于这人甄应嘉一眼就认出了,是金陵八大豪门之一郑家的二老爷,此刻的他面露惊喜,甚至眼中充斥着一些疯狂之色。
甄应嘉知道郑家有可能下场了,看来对面给的条件相当诱人,可甄应嘉还是冷哼道:“你大哥知道吗?”
郑家二老爷先是愣了一下,复又笑道:“我兄长今日身子不大舒服,所以才让我过来。”
甄应嘉也没再多问,毕竟此事事关重大,于是便进了里间。
“见过甄大人!”场间除了少数几人,所有人在见到甄应嘉的时候,都起身问安道。毕竟江南甄家作为世家之首那可不是说说的。甄应嘉点了点头,便坐到了那张早已为他留好的空椅子上。
甄应嘉环顾了一圈,绝大多数的人他都认识,因为甄家在江南这块地面上举足轻重的地位,也令得许多权贵攀附其上。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么咱们也开始吧!”说话之人相当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只见他头戴青纱小冠,身着青缘赤罗裳,腰间内系革带,革带上挂着一枚白玉,之上又加以赤绿两色的绢质大带,下罩齿罗蔽膝,脚踏黑面白底官靴,就那么赤落落的站在屋子的正中间,对着四周坐满的江南权贵拱手作揖笑道。
“尔是何人!”一人故意大声责问道,莫要小瞧这四字,这其中可是蕴含着不少门道的。一来是询问对方的身份,顺便估摸着你有没有资格代表你背后的那个主子拿主意,二来也是借此震慑对方心神,方便在接下来的谈判中获得主导优势,以求最大利益。
“在下的身份何足挂齿,不过这个东西想必诸位是认得的!”青年抬起手,将一枚刻有“十二”的令牌高高举在空中,以便所有人都能够看的清。
“十二先生既是奉王命而来,且又找到我等,并于今日此刻汇集于此,还请速速说明来意。我等时间皆是宝贵,不容多待。”甄应嘉一眼就认出了那道令牌代表的含义,因为五年前来的人手中也执有一块,不过那一块上面刻着的数字是‘六’,是故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也好,我也省却了诸多麻烦。既然甄大人这么说了,那么在下也不合诸位大人绕圈子,我家王爷想要御极!”
“噗!”不少人都是被惊得将口中喝的茶水给吐了出来。
反观位于中间的十二先生却是丝毫不介意,想来也是早有预料,继续道:“今上同德一朝较之上皇大治一朝,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一片寂静,因为没人敢当众议论皇家之事。
“呵呵。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事说的太透了就没意思了。”十二先生冷笑道。
“十二先生,我想知道浙东的事......”
“浙东的事和王爷无关!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不过仍旧和五年前一样,赶到海上去,围而不剿,至于闽北的倭寇,一个字,‘杀’!还有平安州那面缺少精铁!我能告诉诸位大人的,就这些了。这也是在我的权限范围之内,至于别的,恕不奉告!”
不少人听罢,也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郑家二老爷突然想起一个人,当即站起身,问道:“江南道巡漕御史王文泱如何解决?”
甄应嘉厉声斥责道:“泾玄,你想做什么!那件事我们可是早就商量过了,你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
“大人,此一时彼一时,今日金陵王氏可没来人,此外就是下官的的确确是为咱们江南考虑的,他就算死也决不能死在这!大人,那少年人可是得了天花绝症!”郑家二老爷义正言辞的说道。
十二先生听到‘天花绝症’四字,同样心头一震,没想到那今科探花王攸王文泱居然要死了。
“大人,下官觉得泾玄兄说的不错,王文泱绝对不能死在江南!”坐在甄应嘉身周的数人也齐声劝道,“有些事咱们说不清,王子腾那人又是个不讲理的武夫,他只会认为是我们害了他的儿子。王家自王子腾一辈起,就和我们在江南的这些人疏远了许多,多倾向于当今圣上,而非效力于太上皇。泾玄兄之所以这么问,也是想看看王爷对于金陵王氏的看法。咱们递到宫里的那份联名的折子本意不就是想让陛下把手缩回去吗?不得不说,天意是站在咱们这边的。此外,咱们扬州四道最不缺的就是钱,至于都中他们该怎么斗就怎么斗,至于谁最后当皇帝,咱们也都有进退。”
“王文泱下江南出任御史一事,本就是陛下辖制金陵王氏的手段,现如今王子腾北上镇边,倘若知晓王文泱死在江南,只怕无心征战,更会将王氏一门推到另一边,圣上这笔账是算的过来的,内阁那些大人们同样知道其中的优劣。相较于咱们,眼下最头疼的是宫里那位,咱们联名的折子只是推手而已,只希望内阁那边也能使把力。江南重要还是京都重要,这压根就不用选!”另一个人分析道。
“不错!只是现在有一个不确定的因素,那就是王文泱当下身体状况如何?还有就是天气越来越冷了,北上回京的路太难走了。”有人担忧道。
“大人,杭州城被海盗占领,咱们明年答应卖给南洋,西洋的货物又该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去和海盗二当家的商量一下,大不了就是多给些钱的事。”
“与虎谋皮之论,那两个海盗以及闽北的倭寇不过是疥藓之疾,咱们当下要做的还是和都中那帮人讲好了,别没事找事就插手咱们的地盘。我们每年给北面一千多万两银子,让他们声色犬马,活得逍遥自在,到头来反倒搞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