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腊月初五。
按照规矩,今日午膳后便要为贾茂这个新生儿行“洗三”之礼,自昨日开始,贾母便命王夫人安排相应事宜,又接见了初二那日给凤姐接生的稳婆,赏赐了些许银子,自然令那稳婆千恩万谢。此处不多赘述。
这日未正二刻,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以及院外的鞭炮齐鸣声中,洗三之礼算是圆满结束了。虽说这礼数应在凤姐小院中举行最为妥当,可一来王熙凤自打生了贾茂那日后,时常精神恍惚,尤以那晚要掐死贾茂一事弄得满院鸡飞狗跳,哭天喊地;二来这洗三之礼结束后,还得让贾茂的奶嬷嬷将其抱着前往外院,经由其父贾琏之口与他的那些兄弟,叔叔,舅舅,以及爷爷见礼。
贾母思虑再三,便将今日这洗三之礼定在了自己的荣庆堂后面,且又和凤姐小院只有一路之隔的新盖大花厅内。
此刻的大花厅内,共摆了十来席。每一席旁边设一茶几,几上正中间摆着炉瓶三事焚着松柏香,百合草。在一边堆着今日前来贺喜堂客(注1)送的红糖,油糕,桂花缸炉,破边缸炉,鸡蛋以及婴孩所用的衣服,鞋,袜等等。另一边则是放着小洋漆茶盘,内放着旧窑茶杯并什锦小茶盅,里面各自泡着上等名茶。
最上面置了一席,史太君居中,石诰命,王夫人,薛姨妈三人坐在东侧,邢夫人,李婶(注2),接生婆子(注3)坐在了西侧。
东侧一席是尤氏,李纨,王仁媳妇,凤姐,王信媳妇,贾菌之母娄氏,贾蓉之妻许氏,西侧一席则是王鸾,宝钗,李纹,李琦,迎春,黛玉,探春,惜春,宝琴,湘云,岫烟等。
“舅太太,这年关将近,各家必是忙上忙下的,也劳烦你抽出这一日过来了。”史太君客气的笑道。
“不过一日罢了,不打紧,等回家去让她们都赶着些就是。”石诰命指了指坐在下面的王仁媳妇和王信媳妇二人,二人起身就要上来侍奉,不过却被石氏阻了下来。
“比起她们来,我们家的这几个却成了那不会动的石头了。只是往日里那成了猴的人,反倒今日话都不会说了!”史太君这话一出,众人皆哈哈大笑起来。尤氏和李纨皆戳了戳有些出神的王熙凤,一并捉弄她道:“猴儿,说你呢,老太太叫你过去呢!”
王熙凤缓过神来,真以为老太太叫她过去,忙起身上前赔笑道:“我适才是想着待会怎么讨老太太和婶子的欢心,多讨要些礼钱罢了。”
史太君笑道:“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礼钱给你,你要是想要,找你自家婶子要去。她那必定是早早的备下给你的。”
王熙凤回笑道:“婶子那的好东西是留给她未来儿媳妇的,我要不得。”然后回身指向坐在王鸾身边的林黛玉。
“哈哈哈......”众人笑的前仰后合,林黛玉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埋着头不敢看向众人了。贾母见状,怕石诰命心里对黛玉有意见,于是掩饰说道:“玉儿毕竟还小,禁不得凤丫头这玩笑话,难免失了礼数,舅太太莫要往心里去才是。”然后又看了一眼王熙凤,王熙凤会意,急忙来到林黛玉跟前,将她先带了出去。
石诰命虽脸上笑着说不介意,可心里却是暗自的叹了口气,她今日之所以过来,不仅仅是为了凤姐一事,更多的是为了这个准儿媳妇——林黛玉。
若是贾王两家并未小定,林黛玉今日之举无可厚非,可小定多日,林黛玉似乎还停留在她还是个姑娘这个层面上,并没有将自身摆正在王家大妇这个标准上,这就使得作为婆婆的石诰命有些不大满意,同时也坚定了心中的那个想法。
另一边,王熙凤看着一脸娇羞,目中含泪的林黛玉,不由的摇了摇头,问道:“妹妹现如今将自己当做是何人?”林黛玉不解其意,反问道:“二嫂子何故又拿我来取笑?”
王熙凤听她称呼自己为‘二嫂子’,而不是‘凤姐姐’,便知道黛玉已经回答了自己的问话,于是说道:“往日里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今日反倒也犯起了糊涂。你不会当真以为我那婶子是专门为了我和我家那个小子过来的吧。你啊,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林黛玉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王熙凤见她明白过来,点头继续道:“我那个婶子可是当朝的一品诰命夫人,我这个做侄女的自认没有那个面子能让她带着鸾妹妹一道过来贺喜,更何况我早就出了阁。她若是不想来,直接命家中小厮过来传个话就好了,可现如今来了,极有可能就是为了你。你现在可明白了?”
林黛玉情急的突然咳嗽了起来,王熙凤急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背,劝慰道:“好啦,别急。姐姐我知道那日多亏了你,若不是纸岫和探春妹妹,指不定我......你要搞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现如今的你不仅仅是老太太的外孙女,更是王家将来的儿媳。尽管眼下你还未真正的出阁,没有和攸兄弟行大礼,可我们都已经看准了的,这府上所有人都不再把你看成是一个姑娘。”
“姑娘!姑娘!”不远处,紫鹃,雪雁,润竹,凌梅四人找了过来。王熙凤又笑道:“去吧,你放心,今日老太太定会给你做主的,可是你记住将来你要面对的可是我那个婶子,这其中的度如何把握就得看你自己了。”
“多谢凤姐姐!”林黛玉行了一礼,笑着说道。
“你且回园子歇着吧,至于老太太和我婶子那,我帮你一把就是。”王熙凤安抚道,“好好将养身子要紧,我原先也不明白这个道理,可自从攸兄弟和我说了那番劝诫之言后,也渐渐明白过来,这身子是自己的,而不是旁人的,倘若不知保养,万事皆休,后悔莫及。”
“他说了什么?”正当林黛玉发问之际,只见远处穿堂小门内,传来一阵骚动。听声音像是贾宝玉和谁起了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