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的打量了何途全身,几乎从头到脚的血污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如同从血池中走出来的一般。
震惊之余,赵忡忍不住问道:“刚才是你在跟这群官兵战斗?”
微弱的月光从头顶树林的缝隙中穿下。何途背部的伤口早已经被汗水沁湿,之前在战斗中他尚且感觉不到多么的疼痛,或者说,环境让他暂且忘记了那疼痛。
到了此时,那阵阵刺痛让他的脸色很是难看,只不过满脸的血污,让人不易察觉。
稍稍定了定神,何途道:“还是先离开这吧,后面还有官兵追来。”
“也好。”
十多个人分散在两边警惕着,赵猛则带着何途先从中间后退。
直到他们从每个人身边经过,那浓郁的血腥气味才让其余人忍不住多看何途两眼。
他们实在难以想象,面对那么多的官兵围剿,何途究竟是如何出来的。
跟着进了树林的官兵本也没有多少要继续追捕的意思,黑夜,又是在林中,想要抓住一个武力不俗的人,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没有官兵的阻碍,一行人很快就撤离了危险区。
在通知黑水先一步去告知赵猛等人消息后,其余的人也就将速度放慢了下来。
“何兄弟,二妮她……没跟你在一起吗?”大木犹豫着,终究还是问了一句。
这一问,其余的人也才想起来还有那个小姑娘没有着落。
一双双盯着自己的眼睛,让何途觉得有些压抑,又是走出几步之后,他才重重的叹息道:“本来在的,听见寨子里的动静,她怕小林子找不到她会着急,也就回来看看。
怪我无能,在刚才的战斗中,没能保住她……”
这话,众人听的一阵沉默。尽管他们都清楚,何途能够杀出来已经是不容易了。
蹙起眉,何途咬紧牙走前几步一拳重重的砸在面前的大树上。
反复的情绪持续了许久才平静。
直到何途站起身子,转身看向赵忡没落的说出一句:“二哥,逗留的时间够久了,我们还是先去跟大家汇合吧。”
至此众人才开始上路。
满天的星斗如同看着他们的一双双眼睛。
……
所有人汇聚在一起之后,小林子赶忙跑前跑后的找,哪怕何途这支队伍只有十多人,小林子还是仔仔细细的找了两遍。
“别看了,二妮她……”自打何途加入以来,赵忡第一次露出沉重的面容:“她没能回来。”
略显沉重的话语落入小林子的耳中,那脑海中就像是炸裂开一样。
他不知所措的四处张望,毫无意义的寻找着那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的奇迹,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大一会,那双眼睛已经变得湿润了,泪水在眼眶里强忍着打转,熬了大半夜的双眼,瞬间布满道道的血丝。
下一刻,小林子跟赵忡错开身子,跑到了何途面前。
“你说,二妮是不是真的去找你了?是不是跟你一起被官兵包围了?”他一把抓住何途的衣衫,用力拉扯。睁的大大的双眼看起来要吃人的样子。
收紧的衣服贴着背部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何途的面容微微抽了抽,却没有说话。
“你说话啊?!为什么你出来了她却没有出来?你说啊!”
“我看到你们被官兵围困了,那一圈圈一层层的官兵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可既然你有本事杀出来,为什么不能将她一起带出来,为什么!”
小林子咧开嘴,一句句咆哮的质问。那不断的拉扯中,让何途背部的伤口又有血液流出。
“自从第一次遇见你,她就每日的找你,她那么喜欢跟你在一起,你就忍心看着她被官兵杀了吗?你怎么忍心呢!”疯狂的责备声中,小林子却还是忍不住的掉下了泪。
何途同样是满心的懊恼,内心同样燥乱的他,终究忍不住嘶吼了一句:“你以为我不想带她一起出来的吗?!”
这一吼,小林子不停拉扯的手顿时停了下来。松开手他缓缓的后退一步,朦胧的双眼跟何途对视着。
此刻,何途已然睁大了眼睛,吞咽着吐沫喘息。
二妮是小林子唯一的亲人了,两个人从小相依为命,在这个年代里,他们能够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他自然没有了理智。此时无论跟他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
尽管这里的很多兄弟都可以在生死关头为小林子挡箭,可这并不能代替二妮的位置。
这一路遇到的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无论其他人如何演,也无法代替那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到最后小林子只剩下无力的落泪,他像是一个无助的孩童般蹲在地上痛哭。这一刻的他,感觉失去了所有。
不远处的大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好走到二人身边,先是拍了拍何途的肩膀,让他不要往心里去,然后蹲在了小林子的面前。
何途见状,也就一个人默默的转身,那一嗓子吼出来,心里也觉得好受了很多。他能够理解小林子此时的感受,可刚才,本就不稳定的情绪真的有些失控。
在跟三个刘渊碰面的时候,何途淡淡问道:“我想找个地方把这身衣服洗洗,大家暂时应该不会离开了吧?”
刘渊仔细的看了看何途身上已经干了的血渍,伸手指了个方向道:“那边有一条小溪,夜深天黑,自己小心点。大伙今夜就在这里过夜了。”
何途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另外一边,大木在小林子身边一屁股坐下,直到小林子哭的差不多了,情绪悄悄稳定之后才劝慰道:“你也不用这么伤心,何兄弟说二妮只是被抓去了,并没有被杀。”
小林子擦拭着自己的眼泪,静坐不动。
大木也不指望他说什么,只要能够让他的情绪稳定下来,哪怕二妮真的死了,一切也会慢慢的好转起来。
这里的人,又有谁没有经历过跟亲人生死离别的一幕呢?!
“当时的情况,也怪不得何兄弟,那么多的官兵,换了我跟二哥两个人进去,也冲不出来一个才对。”
尽可能将自己的声音压的平缓,大木一边看着小林子的神色。
好在,他还算心平气和。
不远处,赵忡看着走来的刘渊赶忙使了个眼色。
安慰人的事情赵忡不在行,刘渊却是知县出身,当初见过的人情世故不少,跟上面的人打交道也需要一些口舌,至少还能说出两句。
来到小林子的另外一边,刘渊蹲下身子直接开口,“别难过了,我已经让武宽跟在官兵后面观察他们的去向了,一旦知道了二妮被关在什么地方,我们立刻前去劫狱。当年大哥被抓,被摧残成这般,不还是被我们从牢里救出来了嘛。”
这么一说,小林子倒是开口了,可话语中还是满满的悲观:“即便还没有死,可她一个女子,又是顶着反贼的名头。若那些官兵对她用刑,怕还不如直接死去。”
刘渊也知道不可能凭借几句话就让小林子得到开脱,事情没有最后的结果之前,小林子的心肯定静不下来。
可如果二妮最后还是死了,他内心的伤也要时间慢慢的去淡化。
“不管怎样,人还没死不是吗?想想你们遇见大哥之前的日子,跪地向人乞讨跟野狗抢吃的就不说了。第一次见你们时,偷吃人家馒头被抓住,店家看你们没钱说要卖了二妮,你就趁店家不注意掀翻了人家所有的馒头,还乱扔火炉里的柴,烧了人家铺子。
当时我可是知县呢,看你们可怜没有抓你们,反而自己掏腰包赔了店家钱财。当初那么苦,却还拼命的活着,现在如何就一句不如死了了事?受了那么多的苦,难道只为了有一天,带着屈辱的死嘛!”
该是想起了过往的一幕幕,小林子双拳握的紧紧的,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对刘渊后续的话,不知道是否听了进去。
……
一步就可跨过的激流沿着山石冲刷而下,山下平缓的区域内,环绕着一块岩石的一侧,水流冲刷出一个不大的水潭。
何途来到水潭的下方,双手捧着水狠狠的在脸上搓了搓,阵阵清凉让他顿觉舒服了很多。
就在他准备脱去衣物的时候,身后忽然传出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转过身,何途看到了坐在木质轮椅上的赵猛。
“寨子被烧毁了,除了身上的一些东西,其余的都没了,大家伙连一件多余的衣服都没有。我也里有一件平日里遮盖双腿的旧衣衫,兄弟若是不嫌弃,待会换上吧。”说着,赵猛将衣物拿起,给了随着前来的人。
何途看了看递到眼前的衣物,又转对赵猛:“夜里风寒重,衣物给了我,大哥这双腿?”
“一个晚上而已,无碍。你若没有换的衣物,总不能一天都光着身子吧。那样的话,躺不能躺,便是坐着……!还是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