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

第二百二十六章 归途

  坤厚陵大祭结束三日后,虽然中都城内外对大祭时发生之事小有议论,但大金的朝局终究稳当,大定天子仍旧端坐在御座之上,大金兵威仍旧赫赫。因此,三日后,宋、夏、高丽、漠南漠北诸方使节,依旧按期受到了金帝召见,并开始依次入大安殿朝辞了。

  朝辞之后,金帝完颜雍自然对诸方使节各有金银玉器、锦缎等赏赐之物,而后,因大祭方罢,仍然不在宫中设宴送行,而是照旧各回馆驿,于馆中赐宴而已。

  赐宴之事结束后,宋、夏、高丽三国使团于十一月底,匆匆启程回往各自国家,当然,使节们将会把大祭之时发生的事、听到的议论、见识到的金帝仍旧康健,金国兵马气势犹在等等见闻,本国未可轻易图谋金人等等之感悟,都会写成札子,呈送给各自的国君知晓,这是后话了。

  说回来,当宋、夏、高丽使团离开后,漠北漠南的诸部使团尚未着急启程,因为帖木真等人也算是在这场大祭中立有平叛功劳的缘故,金帝以大理寺卿完颜宗浩为赐宴大臣,于来宁馆中赐宴于诸部,并在宴会结束后,宗浩单独见了帖木真一面,传下了金帝的口谕,蒙古参与平叛有功,特加抚慰,可多留居中都三日,对蒙古的赏赐之物,也较诸部更为优厚。

  完颜宗浩对帖木真说,玄真观命案的直接凶犯术虎高云已被帖木真所杀,一应跟随术虎高云作案的武夫,也已在龙津桥之战时,被夹谷么查剌所带领的陕西精兵全部诛杀,至于赵王完颜永中,因为他是大金的亲王,帖木真没有资格去决断他的生死,不过,因为永中的谋叛逆举,金帝会将他贬为庶人,终生圈禁。至于杀永中?帖木真就不要再想了,那是不可能的。

  而胡沙虎则因为痛哭流涕的悔过,说是自己遭到了完颜永中以妻儿想逼,迫不得已才参加了谋叛,而最终他又未曾在坤厚陵当场戴上黑色领巾,所以,在太子为之求情下,胡沙虎被掳夺了一切官职,流放至东北路招讨司治下服苦役。至于术虎高琪,他作为叛逆术虎高云的兄长,已被武卫军除名,之后会将他发配到陕西边地。至若刘仲禄,朝廷不会杀他,但会将他流徙漠南充军十载,以赎治死贡马之罪。而邱楚机等全甄道无辜道众,则可免死罪,但全甄道于陛下有生之年,不得再来中都传教,朝廷将禁绝全甄道在中都的一切发展!

  完颜宗浩最后警告帖木真说,这个结果是陛下的决断,不容置疑,不容更改!如果帖木真还要为此事在中都城内胡言乱语、闯宫闹事的话,那么整个蒙古使团都不用回去了,全部扣押在中都,终生不得回返大漠!

  听罢后,帖木真不得不慎重考虑,因为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仇恨而让整个使团滞留中都,陷于金廷的威胁之中。更不能让他所带来的部众们回不了家,无法和亲人团聚,他要带着他们回去,就只能暂且屈辱的接受这个结果,雪克该的仇,他终究只报了一半而已.....

  看到帖木真低头沉默不语,完颜宗浩的语气稍稍放缓,又告诉帖木真说,陛下对萌古部参与平叛的功劳并未忘记,这一次朝贡之后,每年三月,帖木真可以遣一支使团至净州向金廷朝贡,并且可以得到金廷颁发的互市文书,帖木真可在每年的春、夏、秋三季,派遣三次商队,凭此互市文书,在净州和柔远的燕子城,蒙古商队可以在这两大榷场内,合法的与金国进行贸易,并且除了铁器、铜器有所限制之外,可以允许萌古部采买大量的布匹、粟米、陶器等生活所需之物,以及部分珠宝、丝绸、首饰、金银玉器等奢侈品。

  这倒是对帖木真的帮助很大,他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使蒙古部和金国重新建立起联系,双方之间能够有合法互市的机会。

  须知道,自俺巴孩汗死后,蒙古与金国三十余年来互市断绝,蒙古人不敢南下前往金朝贸易,一则,南下跨过大漠的风险太大,大漠中有沙匪、马贼时常出没,蒙古人若不集结上百人的精悍队伍,则不敢轻易带着草原上的皮子、药材、鹰鹘等物前往金国边境贸易,何况多数时候,没有大部落来整合力量的情况下,也没有人能真正集结上百人的精悍力量,南下进行贸易。二则,即便组织了上百人的商队南下,到了金国边境,也无法进入榷场进行合法的贸易,因为缺少金廷开具的互市文书,所以他们所带的贸易之物往往会遭到对方边将、牙吏的扣押和吞没,而使前来贸易的蒙古人徒劳无功,无法获得自己所需的中原商品。

  三则,就算蒙古商队来了,在进不了榷场的情况下,就只能在边地黑市上担惊受怕的贩卖物品,这样不但价格上会被金人肆意压低,甚至所带来的物品,还有被边地豪强勾结胥吏给彻底侵吞的巨大风险。因此,由于以上种种原因,自俺巴孩汗死后,在双方互相仇恨,互相不信任,又加上以上种种的巨大风险之下,自然就没有蒙古人愿意南下来金朝边境,直接与金廷贸易了。

  不过,这倒是给了穿梭在金国北方与漠北蒙古部之间的畏兀儿、汉人等各种走私商人以极大的机会,只有这些胆大之徒,才敢携带商品私自出境,将中原的商品贩卖给漠北的蒙古人,而后又将蒙古人手中的好马、皮子、草原药材以及一些因部落战争失败的奴隶,通通贩卖到金国的境内。

  现在,金帝给了帖木真这样一个合法互市的机会,这是帖木真所无法拒绝的。

  当草原上出现各类白灾、黒灾、瘟疫、旱灾等灾害时,如果草原部落没有足够的兵力南下中原去劫掠,那么合法的从中原互市中获取救命所需的种种物资,就是至关重要的了。

  何况他一旦获得了与金廷的互市权,并将之牢牢的把握在自己的手中,那么对于他招揽蒙古诸部落,壮大自己的实力,亦是有着巨大帮助的。

  所以最终,帖木真在权衡利弊之下,只能无奈的点头答应了完颜宗浩,接受了玄真观命案最后的处置结果。

  完颜宗浩在最后深深的看了帖木真一眼后,转身离开了,而之后的三天里,帖木真和他的使团队伍,在中都城内采买了不少物品,当然金帝第二日发下的赏赐,各类金银器、玉器、珠宝、绢帛之类的也算是极为丰厚,可以装上两个大马车了。

  在帖木真离开中都前一晚,有宫中近侍前来宣旨,旨意算是承认了蒙古部作为金朝正式属部的地位,允其岁岁朝贡,还向帖木真正式颁发了允许他在净州、燕子城两地互市贸易的文书和金牌,凭此二物,只要帖木真不造反,那么他所领导的部落就可以一直合法的前来金朝边境,在两大榷场进行贸易,而且条件优厚,只需缴纳极少的榷税。

  这珍贵的互市文书和金牌,让一旁在侧,看着传旨的克烈部桑昆、乃蛮部可克薛兀撒卜剌黑等人大为艳羡,须知道,他们作为较早归附金朝的漠北大部,也不过仅仅只能在净州一个榷场中贸易而已,而且所获得的布匹、粟米、铁器等等贸易份额,尽皆要少于帖木真这次所获得的允许交易量,比如粟米,克烈部每年只能采买三万石,而蒙古部则可以每年南下采买五万石。而草原一旦出现了灾荒时节,当狩猎的猎物不足,牛羊马匹又大量死亡时,那么中原来的粮食就是救命之物了,部落若不能及时获得粮食补充,那就只能发动战争了,靠人命、靠厮杀,去劫掠其他部落的资财以求活。

  待到第二日清晨,中都南城门打开之时,帖木真和他的蒙古使团,正式结束了这次中都之行,开始踏上了返程,克烈、乃蛮、汪古三部同样一起返程,送伴使仍旧是耶律阿海。

  一行数百人的车马队伍,冒着十二月初的凛冽寒气,踏着朝阳,缓缓的出了中都城,帖木真在打马出城一里有余后,他微微勒马,再度转身,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座气势雄浑的巍峨大城。

  完颜永中,胡沙虎,金国还欠我两条人命!总有一天我会回来,亲自来取的!帖木真凝视着中都城,心中暗自发誓。

  随后,他便打马不再回头的率队往北行去。在途径玉泉山下时,他还再度祭拜了雪克该等三人的埋葬地,并将术虎高云伏诛的事告诉了他们。

  漠南凛冬,风雪之下,缓行二十余日,帖木真才又来到了净州境内,并在这里的天山榷场又采买了一部分粮食、布匹、陶器、铁器诸物,而后休整了一天后,再度启程,又过两日,至汪古部游牧地、北地边城安答堡子城,在这里他们受到了必讷亦的友好招待,再行休整两日后,耶律阿海亲自送帖木真、桑昆、拜不花等人出了安答堡子城,往北又送出三里,在一片落雪的高坡上,几人驻马,耶律阿海正式向几人拱手告别。

  此时帖木真驻马坡上,看着北方白雪覆盖的苍茫草原,对身侧的耶律阿海笑道:“这次我来中原,听到汉人有句话说的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阿海兄,我们就此告别吧。不过,依我此次在中都所见,金廷有党争内乱之忧,若将来有一日,金廷容不下你,便来草原寻我吧,我的部落里,永远有你耶律阿海的一顶毡帐!”帖木真确实该感谢耶律阿海,若非他在当初玄真观命案时,积极的为自己联络了完颜承晖,又通过承晖,与大理寺卿完颜宗浩有了联系,否则,帖木真是不可能手刃术虎高云的。

  尽管帖木真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术虎高琪还并未死去,但这就是残酷的结局,术虎高琪杀了帖木真的部众,而帖木真又亲手杀了术虎高琪的亲弟弟,双方已然算得上扯平了。

  “而今,明天子尚在,太子仁厚,大金之国祚未尽,我恐怕要让帖木真你失望喽。”耶律阿海只当是玩笑话,哈哈一笑回道。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帖木真同样回之一笑,不置可否。

  随即,桑昆等人亦是与耶律阿海热情告别,随后,漠北大部的使团再度启程,往北踏雪而行,行二十余日,至大戈壁中央的曲薛兀儿泽之地(蒙古国和林格尔东南),这里已是克烈部的游牧地范围了,在此地,拜不花、可克薛兀撒卜剌黑等乃蛮使团开始往西而行,准备返回阿勒坛山下的乃蛮部游牧地,桑昆对此没有阻拦,因为现在还不是和乃蛮人厮杀的最好时机,如果他现在袭杀拜不花这个乃蛮王子,就等于宣告发动全面战争了,这对于目前还在积蓄实力的克烈部来说是毫无益处的。

  乃蛮人走后,帖木真、桑昆二人继续带队往北而行,又过十余日而至土剌河上游,有桑昆提前散出的探马回报,说其父脱斡邻勒汗正在斡儿寒河上游驻冬,因此,在土剌河畔,桑昆与帖木真告别,临走时,他颇为意味深长的拍着帖木真的肩膀,跟他开玩笑般的说道:“帖木真,你这次得到了金国的认可,以后可千万不要因为实力壮大了,就不认我这个兄弟,也不认我阿爸这个父汗了哟?我们克烈人以后,还需你多多关照呐。”

  帖木真听桑昆如此说,他马上就意识到,桑昆是因为金廷所给互市份额的事,对自己起了嫉妒之心、忌惮之意。而交好克烈部,保证侧翼的盟友和安全,对目前的乞牙惕部来说,仍旧是极为重要的。所以他赶紧抚胸回道:“桑昆兄长说得哪里话,您永远是我的兄长,父汗永远是我最敬重的人,以后从金廷那里得来的好处,必有一份是要献给父汗和您的。”

  桑昆听后,哈哈大笑,连声说好,随即他不再多言,带着克烈的人马,打马往斡儿寒河的方向去了。

  而帖木真自己,则由于提前遣出的探马前来回报,在桑沽儿河与怯绿连河汇流处的曲雕阿兰找到了乞牙惕部的冬营地,所以,他便率领蒙古使团,往东而行,并于五日后,看到了曲雕阿兰地面上,那一圈圈的乞牙惕部毡帐。

  回家了!驻马在冰雪覆盖的草原上,天气虽寒,空中亦是飘着点点雪花,但看着那冒着炊烟的一顶顶毡帐,看着那冬日里踏雪奔腾的一个个马群,帖木真的心中此时却是一片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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