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亮战战兢兢回道:“追到此处将人丢了。”
张定有先喜后恼,骂道:“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他的视线慢慢划过北居贤坊高大的牌楼,忽然心中一动,叫道:“锁坊门,给我搜!”
沈家,沈一放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起,他伸了个拦腰走到堂屋,只见桌面摆了碗热气腾腾的葱花面,沈氏手里端着碗从院中进来:“醒了?”沈一放坐在桌前打了个哈欠:“昨晚跟着吴大人走街串巷,直到寅时才回家休息。唔...没睡饱...”
沈氏心疼地道:“不是说值房可以住人的吗,要是回来晚就找个地方休息,莫再来回奔波劳累作甚。”
沈一放抄起筷子狼吞虎咽:“我一出任务你便整夜睡不着觉,要是我彻夜不归,你又如何睡得着?况且我也放心不下娘。”沈氏将碗中的一块熟牛肉取出夹在儿子碗中:“趁热吃。”
沈一放皱眉:“娘,咱们家哪来的钱?”
沈氏忙道:“不贵,前街的店掌柜给我算的便宜,他知道我们家出了锦衣卫,自然不会多收我的钱。”
沈一放的眉头没有舒展开,他砸吧砸吧嘴没再说什么,沈氏小心翼翼道:“我这样张扬是不是不太好......”
沈一放看着沈氏小心翼翼的表情,心下一酸:“没事......”
沈氏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她走到院中提了个熟铁铜炉进来,炉上正煎着一副药。沈一放皱眉:“您熬的什么?”
沈氏道:“你从小体弱多病受不得累,自打进了公门既要劳心又要费力,不养护一下怎么行,待会吃完饭再将药喝了,这叫有备无患......”
忽然院外响起一长两短有节奏的敲门声,沈氏站起身正要向门外走,沈一放一把拉住沈氏。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穿起外衣走到院中紧倚着门:“哪位?”
“我,田守业!”
沈一放明显愣了一下,他迅速拉开门闩,田守业侧身滑了进来,身后跟着宋旸。沈一放唬了一跳:“这...这不是?”
田守业截口道:“一放,我劫持宋旸乃是事出有因,门外有追兵,能提供给我藏身之处吗?”
沈一放收起惊讶的表情,为难地看着田守业。田守业点头:“我懂了...”他转身便走,沈一放忙一把拉住他:“田大哥留步,我家空间狭小,几无容人之地,绝非藏人之所。不如我带你再寻个去处。”
田守业见他眉宇之间尽是焦灼不似作伪,便道:“不能再给你添麻烦,我自己走...”他拉着宋旸走向门口。
“嘭嘭嘭!”巨大的敲门声旋即响起,田守业吓得一激灵,紧接着门外传来呼喝之声:“官府办案,开门!”田守业噌一声将攮子拿在手中,一副要拼命的架势。沈一放忙一把拉住田守业,将他拖到屋去。
门外彭亮不耐烦地又重重地敲了数下后,向手下使了个眼色,几名手下将钢刀拔出鞘,彭亮朝手心中吐了口唾沫便要上前撞门,张定有拦道:“这户人家是老子的朋友,客气着些。”
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沈一放哈欠连天的走出门:“定有?你们这是...?”
张定有狐疑地看着面前的沈一放:“一放,你不随着吴忠磊追捕犯人,怎得学会躲在家里偷懒了?”
沈一放忍不住抱怨道:“还说呢,昨儿个抓贼抓到半夜,贼影都没见到。好不容易回家睡会,你又带人来了,这是要干什么?”他的视线越过张定有,看向他身后虎视眈眈的彭亮等人。
张定有脸上的狐疑之色未减:“田守业劫持宋旸,卫里已发布海捕文书追捕二獠。彭亮一路追踪到此失了行踪,我已率人围了北居贤坊,挨家挨户搜查。咱们走个流程...”他一挥手,早已按捺不住的彭亮等人一哄而上。
沈一放登时变了脸色,“哎哎”叫着试图阻拦,但张定有挡在他身前,教彭亮等人涌入院中。彭亮直奔里屋,随即便传来哎哟之声,彭亮灰头土脸的跌了出来,伴随着一个女子的怒斥:“哪里来的登徒子,谁给你的胆子无故闯入私宅?!”
沈一放挣脱张定有的纠缠跑入屋内,张定有狠狠地瞪了捂着头一脸痛苦的彭亮一眼,随之走了进去。屋中药味弥漫,门口一只碎裂的药碗,南向卧房珠帘荡漾,隐约可见床头倚着一名女子,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沈一放垂手站在门前,焦灼之情溢于言表:“娘,您没事吧?”
沈氏道:“受了些惊吓,没什么大碍。”沈一放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的张定有,张定有面对妇道人家不便多看,尴尬地咧咧嘴:“婶婶,对不住,手下人鲁莽了。”
沈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原来是定有啊,婶婶偶感风寒,这才吃了药刚歇下,就不出去迎你了。”语气中似乎夹杂着不满,张定有忙道:“您将养身体要紧,我这厢就不打扰了。”忙退出屋去,丢下一句好好照顾婶婶便匆匆离去。
沈一放将门闩插好,转身回来:“没事了。”沈氏从床头跃下,走到床尾的衣橱咿呀一声将橱门打开,田守业和宋旸将身上的衣物掸开,长舒了一口气。
会同馆内,胡朝辉正在廊下清理药渣,徐安柔在瓦剌军士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胡朝辉的脸色一下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瓦剌士兵将徐安柔带到他面前,警告道:“你们,汉人,馆内不要乱走动,否则打屁股,丢出去!”汉话说的不甚利索,但能教人听懂。
徐安柔放下药箱,点点头:“知道了。”
胡朝辉将舂桶重重地掼在地上,哼了一声表达不满,徐安柔不以为意地接过舂桶,将黄岑、穿心莲捣捻成粉末。两人身处的庭院很开阔,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若不是当下的情形自然也是一副美景在前。瓦剌士兵远远地在庭前守着,审视的眼光不时瞟向二人。胡朝辉独自生了会闷气,仍不见徐安柔答话,气冲冲地道:“你看不见我在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