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轻浮、中年的压抑与老年的不善良堪称人生三大厌恶之事,巴图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再次重申:“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伤害国师的歹徒,其他心思暂时收起来,否则我可不会客气了!”众下属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回避着巴图的视线。
万照接道:“巴图将军是咱们的直属上峰,这些话说的重些,那是没有拿咱当外人。诸位认真听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懂了吗?”众人道一声喏,将话应了。万照又道:“先前将军要我等盯着答努,那厮初到京城几天倒还安分,但几天后便借故上街频繁和一批人接触,似乎在密谋什么事,这是我之前说与将军知道的。”
巴图搓搓脸:“国师遇袭那天,我本来想将此事转告给他的,奈何那两日国师设宴款待大明官员,我便想等他空闲时再说。哪知当晚便出了那样的事...”他的声音从手掌下传来:“现在想来,吉布哈与答努主仆策划的事情定与此次袭击有关!”
会同馆内,吉仁泰忽然感觉到床头的乌力罕似乎动了一下,起先他怀疑是自己长时间未休息所产生的幻觉,似乎是为了打消他的怀疑,紧闭双眼的乌力罕再次颤动了一下。吉仁泰的表情忽地变了一下,他向门外走去:“你们守着,我去叫医官。”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吉布哈突然转了进来,室内的瓦剌兵互相使了个眼神,充满敌视地看着不请自来的吉布哈。而吉布哈则似无所觉,他背着双手走到乌力罕床前,探头查看着病人的动静。瓦剌兵眼神怪异地看着眼前一幕,不知该不该阻止。
“明人在馆前闹事,随我前去处置!”门口答努忽然现身,向室内三人吼道。三人明显一愣,答努跨前一步:“愣着做什么,难道等明人冲进来打扰国师修养吗?!”耳听得馆外吵闹声一片,争执声此起彼伏。一人试探道:“巴图将军命令我等不得离开国师床前,不如...”
答努手掌摸向刀柄:“事有轻急缓重,如今明人无端挑事冲击会馆,你我身为瓦剌军人,自当忠心护主,你抗命不遵龟缩不前,是何用意?”他的压迫感十足,身后跟着的几名亲兵凶悍地向前横跨几步封住门口,吉布哈在旁阴恻恻地看着三人,表达的意图便是要将三人驱赶出房,虽然不知吉布哈要做什么,但总归不会是给国师洗脚尽孝。三人又气又怕正在不知所措间,只听门外一声娇斥:“你们做什么!”
答努猛地一惊,只见一个清丽的身影手提着鎏金痰盂站在门口,正是徐安柔。她奋力挤入人群来到床前,将痰盂搁在床榻之下:“病人需要静养,各位将军出去商议吧。”吉布哈搞不懂一个汉家女子如何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还能保持如此从容,心下急急权衡一时拿不定主意,正在此时吉仁泰也领了韩朝辉前来,一见此景登时吓了一跳,仰天一声大喝,片刻间从院外涌入数名亲兵,馆外的争吵也随即停了下来。
吉仁泰这才上前施礼:“吉布哈将军,您不在自己的院中休息,来国师院内作甚?”
吉布哈瞧瞧吉仁泰,再瞧瞧挡在乌力罕床前的徐安柔,忽然轻蔑地笑笑扭身走了,答努挥了挥手,手下潮水般退下。吉仁泰缓了口气,急不可待地将胡朝辉拉到床前:“方才我分明看到国师有片刻颤动。”
胡朝辉伸手撑开乌力罕的眼皮,查看着对方的瞳仁,只见原本血丝密布的眼白已有明显的退却,不禁欣慰道:“确有好转,适才国师出现不经意的抽搐,也是身体逐步恢复机能所致。国师早年能征善战,于我朝也多有耳闻,他身体强健自愈能力也高人一筹,目前虽未醒转,但只要用心调养过不了多久便会痊愈。”
吉仁泰露出憨厚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他走到徐安柔身前,诚恳地道谢:“徐郎中,感谢你仗义相救。”
会同馆外,吴忠磊着急地跑过来,照着小旗官的后脑勺便是一记:“妈的,老子不过上个茅房的功夫,你就给我惹出事端。”
小旗官很委屈:“千户大人,下官率人如常值勤,那瓦剌人上前一阵叽里呱啦,还毛手毛脚的,下官谨记大人的吩咐不欲发生冲突,正要将队伍带回哪知为首的那个瓦剌人上前便踹翻了咱们的力士,下官这才与对方理论了起来。”
吴忠磊半信半疑:“没动手?”
小旗官指天发誓:“仅是口舌之争,下官约束手下并未与对方动手。”
吴忠磊嗯了一声,他慢慢踱到紧闭的会同馆门前,一丝狐疑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北居贤坊沈家,沈一放从门缝中向外瞧去,只见街面上张定有的人马还没有散去,敲门声、呵斥声、翻查声远远地传来。
屋内,田守业冷冷地看着宋旸:“姓宋的,老子为了你得罪的人可不少了。能说实话吗?”
宋旸的脸上阴晴不定,面色复杂地看着田守业,有那么一个瞬间田守业认为他的心防已经松动了,但是他最终仍冷冷地回绝了他:“谁晓的你玩的什么鬼花样,你们锦衣卫惯用些卑劣伎俩,玩些苦肉计便以为我能相信,你当我宋旸是三岁的小孩儿吗?!”
田守业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弹射而起:“我操!”他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子抽醒自己,他在想昨晚不惜与姚子君反目成仇,脱离锦衣卫究竟是为的哪般,在这个时刻他为自己鲁莽的决定而感到后悔莫及。
宋旸被田守业突如其来的举动唬了一跳,他下意识地举起双拳戒备,待发现田守业仅仅是自己犯神经,没好气地道:“粗鲁、轻浮,锦衣卫果然都是这般,老的老奸巨猾,小的心浮气躁,如此怎对得起皇上的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