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旸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我只知道小阁老智计百出,想不到还是个瞎子,”严世藩登时变了脸色,只听宋旸道:“若你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到严阁老欺上媚下,致使朝纲不振?!若你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到严氏结党营私,沆瀣一气?若你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到百姓民生凋敝,沸反盈天。严世藩,你可知天下受尔等荼毒之人数不胜数,偏你还有脸自夸,真真可笑!”他盯着严世藩,眼中的怒火欲喷薄而出,忽然提高了声调:“严党不除,天下不宁!”
严世藩唬了一跳,一巴掌扇在宋旸的脸上,将宋旸的身子打得歪在一旁,对待这种榆木脑袋他也不想再费力争取,捏着宋旸的下巴将其扳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宋旸,老子也不同你废话——那封分宜知县的亲笔状纸你放在了何处?”
宋旸蓦地睁大双眼,他的表情由惊讶慢慢地转为痛苦,喃喃道:“周斯为果然和你是一伙的,可是......”
严世藩露出冷笑,不耐烦地道:“知道便好,你说还是不说?”
宋旸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神变得凶狠无比,杀气瞬间布满了他的瞳仁。同时身体不停地筛动,他猛烈地挣扎着奋力撞向严世藩,严世藩被他这一遭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慌得站起身:“赵大、赵二!”
赵大赵二应声入内,严世藩惊讶地看着像换了个人似的宋旸:“这人交给你们了,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把状纸的下落问出来!”
北居贤坊前,张定有拖着疲惫的脚步缓缓走向坊门,四下里很安静仅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石板路上。他的表情带着些兴奋,虽然今晚与小阁老交流不多,但既然照了面相信自己日后小意奉承说不定真得能攀上高枝,早日逃脱魏欢的控制。想到此人他的神色冷了下来,脸上的肌肉莫名地抽搐了一下。
眼见前方便是坊门,他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不愉快赶将出去,习惯性地向腰间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摸到,不禁露出苦笑正待叫门,一旁的胡同中忽然闪出一条人影直直向其扑来!惊得张定有变了脸色,慌忙向腰间的朴刀抹去,但那人身形极快,几个呼吸间人影已扑到他跟前,将他一把扯进了胡同!
“田守业!”借着月光张定有已瞧清了对方的面容,只是他的出现实在出乎意料,一丝尴尬出现在他的脸上。
此时的田守业仍抓着张定有的胳膊,目光阴沉:“定有,我有一事问你,你可知小阁老此时身在何处?”
“嗯?”张定有狐疑地看向田守业,后者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问这个作甚?”
田守业迟疑道:“确有些私事请教小阁老,”他再次问道:“你将小阁老送去了哪里?”
张定有一怔:“谁跟你说......”忽然反应过来:“不要听魏大人胡说八道,我与小阁老素不相识,又怎么会去送他。夜深了你也回吧。”他挣脱开田守业的手抽身便走,哪知田守业手臂反缠住他的胳膊,脚下使了个绊子,张定有猝不及防嘭地撞在墙上,只撞得他眼冒金星,身体不由自主地倚着墙软倒在地,他惊怒莫名:“你要干......”
田守业抬膝顶压在张定有的脖颈处慢慢加力,张定有只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惊慌失措地拍打着田守业的大腿:“我说,我说!”
田守业抬起膝盖,张定有跪在地上干咳了几声,泪水片刻间充满了他的眼眶,他抬起头脸上满是不解,嘶声道:“金城坊,清心雅居。”得知这个消息并没有让田守业有丝毫愉悦之情,他的心中似乎有一丝难以启齿的怨恨,怨恨张定有为何如此轻易地将住址给了他,让他在不情不愿中将要面对一个传说中的坏蛋,骤然而来的压迫感使田守业紧绷了脸,他紧抿着厚厚的嘴唇,怔怔地看着张定有,而后者会错了意忙道:“守业,我承认锦衣卫遴选时是我做的不对,我利欲熏心......”
没等他说完,田守业忽然抽身而去,张定有软软地靠在墙上,喃喃道:“有病吧......”
一声闷响自书房中传来,宋旸随着椅子栽倒在地,赵大揪着他的领子将他从地上薅起。他的身上斑斑血迹,外露的肌肤几无完好,粘稠的血迹从他的嘴角耷拉下来。严世藩从门外走进来,瞧见屋中的情形不禁皱眉道:“还没招?”
赵大摇了摇头,屋中的血腥味让严世藩阵阵作呕,他掏出手绢捂着鼻子,走到宋旸面前瓮声瓮气地道:“宋旸,还是坚持不说?”
宋旸勉强抬起头,他咬紧牙关始终不发一言。严世藩点点头:“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老子索性给你个痛快,送你去下面和妻儿团聚。”宋旸先是一怔,继而露出欣慰的表情。
严世藩唤道:“严铎!”严铎忙从门外抢入,禀道:“少爷。”此人其貌不扬,一身侍从的打扮。
“给宋大人选一处风水宝地,今晚送他上路!”
“是!”严铎迟疑片刻答道。严世藩将帽檐扣下遮住了面容,在赵大赵二的扈从下转身走了出去,严铎想了想忙跟在身后将严世藩送到大门口,严世藩转身从怀中取过一件物事塞给严铎,阴冷的声音从帽檐下传来:“今夜我强提宋旸,陆炳势必留了心。他今夜是让我提走宋旸也不过是以为我只是想要教训一番出口气。但若是让陆炳与宋旸照了面,这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所以,”他缓缓道:“别让宋旸见到明日的太阳。”
此时已近黎明,约莫半个时辰便会破晓,他抬头看向夜色下黑黝黝的匾额:“清心雅居乃是我陶冶情操,清修问道之地,不要沾染污浊。待我离去你且寻个偏僻之所了结此事,尸首抛河不要留下痕迹,若是陆炳问起我自有定计。”他指指门外的几个静默的汉子:“这几个都是赵大赵二的徒子徒孙,我把人留给你,确保今夜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