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诚身形一动,便要出手。陆先生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你要作甚?”
赵思诚低声急道:“怎么说卢占奎也是帮官府做事,不应得到如此下场。”
陆先生道:“这也是虎头帮帮内之事,若是你想插手,何炳天能让你活着下船?”
赵思诚顿足道:“那便不管了吗?”
何炳天轻蔑地扫视二人一眼,卢占奎已被拖到香案前,他走到卢占奎面前,掏出牛耳尖刀:“念在你与我兄弟一场,老子给你来个痛快。”
卢占奎闭上眼:“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何炳天狞笑一声,尖刀猛地刺向卢占奎咽喉!夜空中破空之声传来,一枚铁镖挟风势准确地打在刀尖上,只听“叮”地一声尖刀脱手而出!一道人影从临江一侧飞身扑向何炳天,何炳天未及回神,只觉得后背刺痛,已是中了一刀!他急忙前扑钻入香案之下,从另一侧站起,回身看去,众马贼持刀围在他身前,对面秦志冠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秦志冠拉起卢占奎:“能动吗?”
卢占奎扶着腰站起:“死不了。”情绪低沉,了无生气。
秦志冠看向身侧的陆先生:“姓陆的,我们有一笔账要算。”赵思诚脸色有些僵硬,陆先生则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手指指向何炳天。
何炳天分开马贼,阴恻恻地笑道:“秦大人果然命硬,马森那一刀扎得实在,可还是让你逃脱了性命!”秦志冠怒火大盛不再多言,钢刀挥舞砍向何炳天!何炳天举刀迎上,二人在狭窄的甲板上打将起来,秦志冠新伤未愈,面对何炳天势大力沉地压迫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何炳天见状心中大喜,手中一柄钢刀舞得上下翻飞,秦志冠更是难以招架。何炳天忽然虚晃一招,抬脚踹向秦志冠迎面骨。秦志冠撤步闪身,何炳天变砍为削,刀尖从秦志冠咽喉处横划而过,秦志冠忙矮身躲避,岂料气势汹汹的刀锋忽然戛然而止,悬停在秦志冠头上方!吓得秦志冠变了脸色,何炳天狞笑一声,刀身下压,直奔秦志冠后脑而来!
秦志冠避无可避,暗道:我命休矣!闭上双眼等待灭顶一刀,内心却出奇地平静。眼见何炳天便要得手,忽觉腰后一阵钻心的刺痛,他急转身,刀势随身而转,劈向后方偷袭者,耳听得后者一声惨哼,翻身倒地,却是卢占奎。
何炳天趋前几步,右手摸向腰后,倚靠在船帮上,他咬着牙看向卢占奎,转向手下怒喝道:“给我杀了他们俩!”马贼们一拥而上,向秦志冠和卢占奎围攻过来,卢占奎吃力地起身,胸腹处已是鲜血淋漓,两人背靠着背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一时场面混乱不堪,陆先生一扯赵思诚:“走!”
赵思诚却一抖袖子,自怀中抽出一只响炮捻着了,天空中一盏烟花绽开。尔后抽出钢刀攻向何炳天,何炳天冷笑一声:“留人!”船下静立的马贼闻声而动,齐齐向艞板涌来,陆先生大惊失色,忙飞起一脚将艞板踹向江中!
何炳天钢刀如泰山压顶般向赵思诚袭来,赵思诚勉强接得两招,已感到虎口发麻,情知自己不是对手,只要咬牙坚持。那边厢秦志冠和卢占奎与众贼也战至酣处,正在难分难解之际,江面上几艘快船掠波而来,向头船围拢过来,船上的快班衙役半蹲着,腰间挂刀,手里转动飞虎爪,在离头船还有四五丈左右时,飞虎爪脱手飞出,咔哒咔哒之声脆响,勾住头船船帮,捕快腾空而起,借势向船上攀登。
何炳天已有所察觉,忽地爆喝一声,刀势如虹压向赵思诚,刀刀扎向要害!赵思诚狼狈地接招,走不过两招,被何炳天一刀削中小腿,疼的他浑身一哆嗦,身体踉跄着向后倒去。何炳天冷笑一声,也不去追他,走向秦卢二人,伸手揪住一个马贼的后脖领子:“滚开!”将他扯到一旁,两手擎刀攻向卢占奎!卢占奎慌忙举刀格挡,只听铛地一声响,卢占奎单刀脱身飞出。何炳天势大力沉的一脚踢中卢占奎,将他踢得飞起,与赵思诚倒作一团。秦志冠见状大惊失色,挽了个刀花,向何炳天砍来。
何炳天身形急退,将刀刃架在赵思诚脖子上。这时捕快已陆陆续续攀上来,恰好瞧见这一幕,就要上前夺人,何炳天手中钢刀一抖,赵思诚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血印,捕快不敢再动。双方人马在拥挤的甲板上紧张地对峙着。
何炳天挑衅似地瞧向秦志冠以及从角落中走出的陆先生,秦志冠指着何炳天:“把人放了!”
何炳天嘴边一丝冷笑:“你说了不算,”他转向陆先生:“你说呢?”
陆先生道:“放了赵大人和卢占奎,换你一条生路。”
何炳天道:“姓赵的可以放,卢占奎跟我走。”陆先生知道一旦让卢占奎跟何炳天走会有什么下场,但他几乎没有犹豫:“可以。”何炳天点点头,只见秦志冠将刀掷在地上,慢慢地走到他面前:“这人我保了,何当家,划个道吧。”这便是要用江湖规矩了结。
何炳天一愣:“这个人你保不了。”
秦志冠忽然高声道:“左右官差听了,我乃锦衣卫总旗秦志冠,若今晚没有我的命令,私放虎头帮首恶,视同谋反,我办你个满门抄斩!”
众捕快神情皆是一紧,锦衣卫凶名在外,对于秦志冠的话心存疑虑的有之,但却绝没有胆子以身试法,不由地握紧手中的武器。
秦志冠看看地上虚弱的卢占奎,再次说道:“划个道吧。”
何炳天眯着眼睛看看卢占奎,再看看他,忽道:“你若强出头也并非不可,但若是让你这么轻易地将人带走,太不合规矩,”他抽过身边马贼的钢刀,拍在香案上:“江湖事江湖了,留下一条胳膊吧。”
卢占奎猛地抬头,却见秦志冠已擎刀在手,反转刀刃,毫不犹豫地向自己左臂削去!只听噗通一声,秦志冠的左臂齐根而断,登时血流如注!卢占奎道一声:“我操!”手脚并用地爬起,脱下外袍给秦志冠包扎止血。夜色之下的甲板上静悄悄地,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来,只听到秦志冠粗重的喘息声,他的脸上几无人色,苍白得可怕,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落。卢占奎的声音有些哽咽:“这又何必......”
秦志冠虚弱地笑笑:“老卢,你虽然与我偷奸耍诈,但毕竟救过我性命,我这人不爱欠人情,这便还了你。”
何炳天呆呆地看着,半晌他咬牙道:“我们走!”
虎头帮后山,何炳天疲惫地进入家门,守卫忙行礼:“当家的。”何炳天脚步一顿:“夫人睡下了吗?”守卫道:“没听见里面有动静,八成已睡下了。”何炳天道:“下午没让夫人出门吧。”守卫道:“夫人听见外面乱糟糟的曾想出门查探,被我们劝阻回去了。”何炳天点点头,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何氏正在油灯下枯坐打盹,何炳天放轻了脚步,何氏还是醒了过来,她起身道:“当家的,还没吃饭吧。”
何炳天摆摆手,不耐烦地道:“不吃了。”
何氏匆匆跑向厨间,片刻后返回时手里多了个食盒,将饭菜取出:“我见你忙碌了一天,下午更是召集了不少弟兄,外面乱哄哄的。可是要和官军开战了?”
何炳天愣道:“是...是啊。咱这草籽山虽然易守难攻,但保险起见还是要布置一番,不给那群王八蛋可趁之机。”
何氏道:“那卢家嫂子和几个侄子也不见踪影,都是备战去了吗?”
何炳天道:“正是,娘子切莫忧心,如今咱们虎头帮兵精粮足,莫说这些官军,便是再来十倍,我们也不怕的。”他走向桌前,借机转移话题道:“娘子的手艺渐长,把我馋虫都勾起来了,看看你做的什么好菜?”
走得近了不禁一愣,只见桌上乃是一碗米粥、一叠干菜、两张面饼。他指着饭菜,疑道:“娘子,这...这是?”
何氏取过桌上酒壶给何炳天斟满:“那年你刚来山里时,山里还不富裕吃的便是这些,如今日子过得好了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吃得惯?”何炳天皱了皱眉,烦躁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何氏瞧在眼中只做不觉:“我爹当年任阳谷县典史,因为得罪了上官,便要致我全家于死地。我爹为了能保住我们娘俩的性命,逼不得已落草为寇,老债主当年有命,虎头寨只求自保,绝不打乡亲的主意,更不得招惹官府,这句话我爹守了一辈子,你为人慷慨仁义,热情厚道,我爹临走前便将债主之位给了你,病榻之前他老人家千叮咛万嘱咐,你当年可听进去了?”
何炳天取过酒壶自己斟满仰脖喝了,将杯子在桌上重重一顿:“娘子,为夫心忧战局,不打紧的话留着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