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志冠从错愕中惊醒,怒斥道:“竖子敢尔!”
何炳天他看着秦志冠:“是这样吗?”回应他的是秦志冠的一口浓痰,何炳天敏捷地躲开,他的眼神阴鸷地盯着马森,盯得马森心里直发毛,良久何炳天道:“我在听。”
马森回避着秦志冠如有实质般的目光,道:“即便我现在不说,大当家的终究也是会查到的,”他似乎说给秦志冠听,更仿佛是安慰自己:“昨夜晚上我从昏迷中醒来时,听见秦志冠的耳语声,虽然室内漆黑,但仍可察觉到室内另有一人,我便没有惊动二人,临走前我听见那人道:'待我离开后你再寻个机会逃将出去,成与不成都不可牵累于我。'尔后我便听到门外守卫道:‘当家的走好。’却不知是哪个......”话音未落,二当家和三当家同时从椅中跃起:“放屁!”“你活的不耐烦了!”
何炳天怒道:“刀斧手!”静立的刀斧手一瞬间齐出,两人不敢抵抗被按压在地,何炳天看着马森:“说下去。”
马森咽了口唾沫:“那人走后,我怕秦志冠有所察觉,便假意醒转过来。不久我与他言语起了冲突,他便打开牢门,所用便是那人给他的锁钥,”他看向秦志冠:“逃走之时,我见他将钥匙藏于靴内,大当家的一搜便知。”
何炳天唤过刀斧手,将秦志冠双腿抓住,不顾其抵抗将靴子脱下倒扣,只听叮一声脆响,一把铜制钥匙落在地上。刀斧手从地上捡起递与何炳天,何炳天在手中掂了掂,慢慢走到卢占奎齐兴泉面前,俯视着二人:“两位弟兄,您二位上眼,看看这把锁钥是谁的呢?”
离大同府五里外的西山乃是乱葬岗,无人认领的尸首由官府草草安葬在此处。夜色中,田守业徒手将小耗子瘦弱的身子放在土坑里掩埋上新土,左右看看从地上捡起块木板插在坟前。闫亮几次上前帮手,均被田守业沉默地挡开,只好无奈地退到他身后。
田守业从身后的包袱取出一壶酒、半只烧鸡放在坟前,点燃火折子将香点起,然后在坟前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时眼圈中已噙满了泪水:“众目睽睽下怕引起有心人注意,没法子接你回家,可莫要怪哥哥。这事是当哥的欠你的,到咱哥俩见面那天,哥连本带息还你。”
闫亮默默地听着,愧疚之色浮现在脸上。田守业怔忪良久,方道:“师傅,你我相识几年了?”
闫亮一愣,回道:“六年。”
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仍能模糊地看到燃烧的香飘散的轨迹,田守业的声音很轻:“那年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会被继父活生生打死,”他注视着香头的红点:“这条命便是你给的,即便为你牺牲我也绝无怨言,但小耗子不是,他不欠我们什么......”
闫亮道:“是,他能答应帮忙,纯粹是出于对你的义气......”
田守业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可是我却辜负了他,亲手将他送上了黄泉路。”
闫亮从背后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他的仇我们来报。”他抬起头,漆黑的夜色中一群信鸽由南向北奋力地向大同军营飞去。
中军大营中此时灯火通明,孙艺程从营帐中走出,旁边一所比其所在的帅帐高大得多的营帐已经修建完成,工匠们正在紧锣密鼓地加固外围的土墙,土墙将其围成了一个独立的院落,约莫可以同时容纳数千人,此时已建得一人之高,尹世筹正在门口监工,看到孙艺程走过来忙上前见礼:“将军。”
孙艺程抚着土墙使劲推了推,尔后拍拍手:“还要加高一倍。”
尹世筹面露难色:“雷霆大会迫在眉睫,如此巨大的工作量,怕是来不及的。”
孙艺程想了想道:“若是人手不够,待我明日与大同府打个招呼召集城内的工匠紧急支援,务必要赶在雷霆大会开始前将这雷霆帐准备好,”他语重心长地叮嘱尹世筹道:“此事非同小可,务必要保证参会之人的安全,马虎不得。”
尹世筹道:“将军说的是,我晓得了。”话虽如此,但语气中丝毫没有重视的意思,孙艺程微不可查地摇摇头,面对多年的老大哥没有再说什么。
刘一鸣带着人从雷霆帐中走出,孙艺程道:“刘百户,有劳了。”
刘一鸣逊谢道:“北司派我来大同府目的便是保障此次盛会的安全。兵部命将军主持本会,下官为副手从旁襄助,人员差遣资源调配皆是将军主持,远不及将军辛苦。”几人说着话回到孙艺程的帅帐,尹世筹眼珠转了转:“敢问刘百户,夜不收的叛逆查找得怎么样了?”
刘一鸣汗颜道:“惭愧的很,至今仍一无所获。闫亮这厮端的狡猾,我与韩丰良将军大锁全城,竟找不到其任何踪迹。”
孙将军道:“刘百户人生地不熟,想要即刻捉拿闫亮本就不易,”刘一鸣注意地观察着孙将军的脸色,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听孙将军继续说道:“这么久都寻不到他的踪影,你们也要考虑对方已逃出大同府的可能性。”
尹世筹的眼神闪烁着,他偷偷地瞄了眼孙艺程。刘一鸣回道:“正是,我与刘将军也做此想,已在商议是否转变策略,外紧内松,逐步放弃对城内的排查。”
孙艺程唔了一声:“此事由你们定夺即可。”
尹世筹离开帅帐没多远,副官走到其身后低声耳语几句,尹世筹一脸欣喜:“真有此事?”
副官低声道:“葛庆伦派人送来的消息,人名地址详实,如此看来定是不假的。”
尹世筹沉吟道:“葛庆伦那帮人行事鲁莽,又是人地两生,仓促抓人变数难测,既然他也有意邀我们同去,我们便陪他拿下闫亮那厮。”他回头看了眼帅帐:“事不宜迟,这便备马入城。”
虎头寨中,卢占奎和齐兴泉磕头如捣蒜,卢占奎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在怀中手忙脚乱地摸索,将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掏将出来,如获至宝地捧至何炳天面前赔笑道:“大哥,这把钥匙时刻在我身上带着,从不曾离身。”
何炳天伸手接过目光看向齐兴泉,齐兴泉马上醒悟过来也在身上摸索着,慢慢地他的神色从慌乱转变为恐惧。何炳天怒极,一脚将齐兴泉踹翻在地,齐兴泉委顿在地,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找不到了?”他忽然翻身爬起:“大当家的,许是我遗漏在房中了,且容我回去寻找。”
何炳天的脸色铁青:“你不用去了——占奎,你去!”
卢占奎向齐兴泉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招呼手下领命去了。齐兴泉看向秦志冠,忽然手脚并用爬至秦志冠面前:“秦志冠,秦小哥,你我素不相识可不要诬陷于人,究竟是谁予你钥匙,还是从实讲了吧,如此我方可替你求情,啊?”
秦志冠怜悯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若不是你粗心大意也不会漏了马脚。事已至此,你抵抗还有何用?”
齐兴泉目瞪口呆,他忽然从地上窜起,挥拳捣向秦志冠小腹:“直娘贼,老子没害过你,你为何要害老子?”秦志冠疼得弓起身子,但一言不发。何炳天大喝道:“够了!”齐兴泉浑身一哆嗦,陪笑道:“大当家的,你要相信我,我对虎头帮忠心耿耿,别无二心。”
卢占奎带着人去而复返,他幸灾乐祸地看了齐兴泉一眼,这才禀道:“回大当家的,齐兴泉房中并未发现钥匙!”
何炳天哈地一声狞笑,从腰间抽出长刀,一步步逼近齐兴泉,齐兴泉向后挪动着脚步:“你要干什么!”长刀托在地上,发出吱呀刺耳的声音,齐兴泉情知今日若是一味软弱,必然讨不得好,忽然指着何炳天:“姓何的,你不要欺人太甚!这些年你培植自身势力,刻意打压老寨中人,可怜四弟五弟都做了你的刀下冤魂。怎么,这便迫不及待要对我下手了吗?”
何炳天咬牙道:“老四老五鼓吹与朝廷合议,动摇军心,离间我帮中兄弟情谊,不杀他二人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正视听,老子杀他们何错之有,”说到此处,他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才勾结姓秦的,意图里应外合毁我帮寨!”
齐兴泉怒道:“呸!你以为凭你这帮乌合之众能有多大造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那做大事的料吗?”
何炳天一张脸被说成猪肝色,从牙缝中崩出几个字:“你找死!”忽然一跃而起,刀出如暴雨狂风砍向齐兴泉,齐兴泉武艺本就不如何炳天,更何况手无寸铁,走到十余招就被宽大的刀柄切到肩膀,身体向旁边趔趄了几步,正待回身,何炳天的大刀已赶到,但见寒光闪烁,一颗头颅飞向空中,鲜血迸溅。何炳天将大刀在地上重重一顿:“齐兴泉与鹰抓孙勾结,多行不义,今日于我何某人刀下授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