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俪盘坐在屋廊上,腿上枕着冯南溪的头,再轻轻的给她揉着额头,冯南溪舒服的像是只被人掏着下巴的小猫,按到舒服处嘴角还露出浅浅的梨涡。闭着眼睛听着少年述说着这几日的经历,听到惊险处,如扇的睫毛一阵颤动。
屋外的雨淅沥沥的下着,不时在泥地上冲出一条条的小水沟,唐妤做为一名退休高中语文老师,带着仅剩的一点历史知识和众人在屋内拼凑着北宋脉络图,一点点制定着下步的计划。
自从成立组织后,众人这两日像是找到了魂,找到了一个前进的方向和动力。不管努力后的结局如何,总要在这片土地上留下星星之火,有了火苗,哪怕众人失败了,将来也会有燎原的那天!
一群找回信仰的信徒所爆发出的激情是无比火热的,至少屋外这些风雨无法浇灭。
但风雨会把原本难走的山路淋的更加湿滑,泥泞不堪。
王舍忠用手接着茅屋滴下的水滴,转身叹了口气,摇摇头向着屋内其他几峒的峒主问道:“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回去又得耽误了,吃的喝的都够吧?”
“吃喝都够,霞峒的谷仓都满的,贼人也未杀几头猪牛,就是呆这里,心里感觉有点发寒,霞洞这回算是…哎!”一个峒主摇着头有些说不下去了。
“太惨了,黎峒从未发生过如此惨烈之事,恶賊的手段实在是暴虐残忍,那屋中景象看的老夫这几日都受梦魇困扰。”
“是呀,二哥,你家大儿被杀,大姐家大儿被凌辱自绝,小娘被吓出了癔症,大姐这次回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怎么?怕了?当了些年峒主,过多了舒服日子,把你胆子过没了?”王舍忠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
王舍义呼的站起,扯开自己的衣服,指着伤口喊到:“二哥你这什么话?我怕?族里有了战事,那次我不是冲锋在前?有那次退缩过?我这个峒主是自己打出来的!不是爹娘给的!”
“你冲大姐喊去啊?她的首领位置是爹娘给的!当初坤峒本就是留给你的!你自己不要,我还不想当这破峒主,伺候爹娘去镇上过舒服日子多好!”王舍忠也站起,两兄弟大眼瞪着小眼。
一个峒主拉着王舍义坐下:“你二哥失了大儿,正不痛快,你跟他争什么?”
“王二哥,救你家小儿那几个少年人了不得啊!看了几个贼人的死状,多是近身瞬间被扭断脖子,中箭的也是一箭毙命,下手老练狠辣,能轻易剿灭此等凶残匪徒,还擒得贼首。自身却毫发无损,怕不是寻常人物。”另一峒主转移着话题,也拉着王舍忠坐下问道。听到这里王舍义耳朵也竖了起来。
“嗯。至少对我等黎峒未显敌意,还救了小儿和外女,对我家也是有了大恩!说是出了海难,流落琼州,廖廖几语,并未深谈,观其举止言谈像是大族子弟。”王舍忠听了点点头:“一切等回去审过贼人再说。”
“嗯,霞峒之事处处透着蹊跷,贼人不像是为了劫掠而来,霞洞地处偏远,并无多少浮财,也未有翻找财物迹象。可为掠人而来?又为何不留一个活口?”一峒主凝望着地上,皱着眉摇着头,“回去是得仔细审问,此事疑点太多,老夫也没了头绪。”
“待审问清楚,如真是有人暗中作祟,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必不放过他!”王舍义恨恨说道,说完直直的看着王舍忠:“二哥,你瞧好了!到时看看弟弟的胆气还在与不在!”
“轰!”一声春雷炸响,屋外的风雨越发的大了起来。
风雨中的大山,远远的望去,静谧幽美,雨水虽能洗去尘世的喧嚣,却浇不灭人心中的烦燥。
山下黎峒内,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高挑妇人,微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风雨,眉宇间带着三分英气,七分焦虑,脸上左右虽各纹着一道纹路直至颈下,却显出几分邪异之美。
一个穿着青色对襟长袍,戴着桶帽的白胖男子,拿了件绣着金丝的黑色锦袍从屋内出来,给女子轻轻的披上,轻声说:“娘子勿太过焦虑,着了风寒,风雨一时不停,进屋歇会吧。”
女子红着双眼,并不搭话,依旧硬挺着看着风雨,似乎努力盯着就能盯得得雨过天晴。
白胖男子叹了口气,双手背于身后,陪着站边上,望着远处的青山:“此事透着蹊跷,贼人劫掠也不会全峒一人都跑不出,定是有所准备,怕是有人要对着你我夫妇下手了。”
“我部峒民大多皆已为熟黎,耕省地,供赋役,还要怎地?”
“怕是有人看上我这土官的位置,现今官家亲政,重启新党,这天,怕是要变了,这人,心也跟着动了!”
“我儿女要无事才好,但有闪失,查出是谁的手脚,我绝不与他干休!大不了全部进山重归生黎!”
白胖男子不再接话,背着手,望着风雨渐渐入了神,风雨渐大,全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天色渐暗,一个粗壮汉子带着一个精壮少年戴着蓑笠冒雨跑了过来。
“大哥,这雨却是越发大了。”说着向妇人行了一礼:“见过大娘!”
“辛苦贤弟了,军士都已安置妥当?”白胖男子搀着大汉的手,为他拍打身上的雨水。:“快进屋烤烤,莫冻了身子。”
妇人这时也转过身来对着大汉行礼:“辛苦都头为此事劳顿奔波,请快快进屋。”
“大娘这说的甚话,我与大哥自幼相交,大哥家中出此祸事,兄弟怎能袖手旁观?且这山中出了恶賊,缉匪拿盗本就是小弟份内之事。”这大汉忙向妇人回礼。
又拉着精壮少年向二人介绍道:“这是我家大郎师兄,至小跟着栾教师长大,一手银枪尽得真传,听得盗匪凶悍,教师让他过来与我帮衬帮衬。”
“见过员外,夫人。”进得屋内,少年忙与两人见礼,白胖男子打量着精壮少年,心中暗赞一声,好一个威武少年郎!
“快快坐下,哎呀,栾教师的高徒,手段必是不同凡响!”白胖男子拉着少年的手坐下,不住的夸赞。
孙都头用根竹棍拨着火盆里的木炭,低着头问道:“大娘,这霞峒都快靠近那片瘴林了,贼人怎会摸去那边?如是劫掠,霞峒向来困苦,也并无太多浮财可抢,此事透着古怪。大娘可还收到更多消息?”
夫妇二人对看一眼,妇人摇摇头说道:“我们夫妇也是接到二弟差人前来传信才知,一双儿女本是代我二人去庆贺霞峒婚事,怎知遇此劫难,我二弟收到逃离女子传来警讯,忙联系各峒峒兵前去救人,此后再无消息传来。”
孙都头便不再言语,边拨着木炭,边细细思量,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轰!”一声春雷响起,屋外的风雨越发的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