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高霆揉了揉额头,出了口气。以前总觉得,自己阿爷的官很好当。
平时,听下属汇报一下,随便吩咐两句就好。也就是夏税和秋税的时候盯紧点,不让下面的里正、户长给欺瞒了课税财物就好。
等到真自己做了,才知道远不是那么回事。
北宋政权建立以后,就差派乡村的地主当里正、户长和耆长。
里正、户长负责“课督赋税“。
耆长则专司“逐捕盗贼”。
总之,这些乡村最基层的小吏,其职责有二:一是榨取钱物,二是弹压百姓。
就好像现在天长县这个例子,你要说里正没参与这些村民钱财的榨取,耆长没有弹压村民,那是鬼都不信的。
而且,县衙里面,知县,县令基本上是,三年一换。
所谓铁打的公吏,流水的官。
就算知县这些人清廉无私,下面这些公吏和差役都是本地的地头蛇了,该贪污该隐瞒的,依旧屡禁不止!
像包拯这种,上任就只带了管家和书童的知县,你说要能完全控制到县衙的局面更加是不可能。唯一能做的,无非就是保证自己的清廉了。
范高霆突然发觉,自家老母亲提的强身健体策略,真是很实用。万一处理案件或者税务,与地方公吏发生争执,至少还能有性命的保障。
当然,如果雇佣几个武力担当一同上任,那是最好不过了!
范家的中堂,现在布置的跟联合办公的地方一样。
用过午食的众人,也没休息。继续干着活!
门口,是范高霭、范高沁和范纯祐,在帮告状的人写状子,被嫌弃的范高涯在统一给原告复述状纸内容,老三范高霖在维护场内纪律,和接待。
被告听完范高涯的复述之后,就进门把状纸和相关证据交给主簿,范高霆就在主簿旁边整理交上来的资料,按类别和案件的难易程度分类。
包知县复查那些证据不是很全的案件,确定审理日期。
除去下河村那边的公吏,和回县城喊人的。剩下的两个差役,一个去了老三家看门,另外一个在一旁等着,五个被告一组的,送去老三家关押。
整个现场忙成一团。
对了!
旁边,还有个不停穿来穿去听热闹的富绍庭同学。
林员外家的老管事,紧赶慢赶,还在路上啃的干饼子。通报进来之后,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菜市场的情景。
林管事,在林员外家服务了大半辈子。基本跟林员外家打过交道的人,没亲眼见过他,也是听说的。
在场的被告们,看见林管事进来的时候,都集体静默下来。
一些人,怒目相对;
一些人,低头畏惧。
了解了,些许案件背景的林管事,却不紧不慢,边走边观察周围,目光搜索着富相公和范学士家的衙内。
进到中堂,互相介绍完,包知县才开始询问案件。
一直在堂屋外面打酱油的富奭,进了门,见礼之后,跟包拯说道,“包知县,县尉派人来,说县衙的林姓节级在下河村绑了扬州府新任知州宋伯庠,宋庠相公的衙内。“
瓦特?
D=====( ̄▽ ̄*)b
包拯:你不是耍我吧?
林老管事:神呐!救救我……
主簿:林员外疯了吗?
范家四兄弟+范*编外*纯祐+富绍庭:
( ̄_ ̄|||)
包拯黑着脸,沉默了好一会,一字一顿的说:“来人在何处?“
下河村王永喜,哆哆嗦嗦的进来,一进门差点跪下,满屋子都是书生,正中间坐着官袍的包青天。
等王永喜结结巴巴的把事情讲完,按照范老太太教的,弱化流民存在故事版本。又说被抓的少年郎说范家七郎认识他,让请范高沁过去作证!
林管事都快疯了!
(╬▔皿▔)凸
心道,能代表月亮灭了林.二愣子.节级么?
站一旁的范高沁和范纯祐两两相望。
最后,范纯祐走出来,对着包拯一拱手,道,“包知县容禀,学生与宋泽同窗数载,学生愿往作证!“
包拯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哎~本官御下不严,有负圣恩!有劳……“
边说,眼睛又看向范高沁。
范高沁连忙出列,拱手说着,“学生也请往!“
“那就有劳两位范衙内了。“
范高沁和范纯祐两人连忙拱手,异口同声的说,“但凭知县吩咐。”
林管事站在一旁犹豫许久,最终却没张口。只是拿眼睛盯向了主簿。
主簿心里还在骂娘呢,哪里会主动挑这个破担子。他连忙扭头看向一旁。
包拯在默默的点算可用的人。
本来,包拯想着自己在上河村把轻省易办的案子先整理好,然后再一并回去县衙走个过场。
毕竟县衙很小,没这么多地方给这许多被告住。
而且,这么多被告一窝蜂去到县城,后续的影响会比较难以控制。
本来,目前就是借着范家有足够多的官家人手帮忙,如今县衙过来支援的差役还没到,就收到下河村跟着林节级找事的差役都有五六个。越发显得可用的人手不足了。
一旁的富奭见包拯许久不出声,便知道他在愁人手的安排。
连忙拱手出着主意,“包知县。我等的仆役亦可差遣,且都巡检司指使、散直西河、右班殿直狄青汉臣家的伴当,武力高强,也可助知县一臂之力!“
对哦!
我们还有一个大bug,狄谘,狄青家的大郎还在呢。那是西军出来的,武力值必须MAX。
包拯连连道谢!
众人连忙又把狄谘找来,把林管事等无关人等,请了出去。
包拯仔细观察狄谘,虽然年少,但身材极是强壮,浓眉大眼,是个赳赳武夫,暗自点头。
于是,正色的坐在主座,仔细的说道,
“这些天,县里碰上几个案子。
一是,范大娘为财意图弑母;这件事情基本已经清晰,可断了!
二是,下河村李姓农人状告县城林书中家杀女的案子,县尉和仵作已经在寻访查案。
三是,周围乡村的农人告林书中强卖田地,夺人财物。
今日,又有林节级在下河村绑人。
县衙人力捉襟见肘。还望各位鼎立协助!“
一干人等连连拱手称是。
包拯又道,
“林家是天长县的富裕人家,又有酒牌,想必和行会及牙人相熟。而本官县衙的人都是本县熟人,想要探听一些消息却是不便。
想向各位官人家,借几名为人伶俐的人去查访,不知道……“
范高霆眨巴眨巴眼睛,叹了口气,说,
“知县有事,范家本不应该推辞。但,如今学生家和林员外家关系复杂,却是不便调查……“
包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也不会用范家的人,真的目标却是富家。
富奭当然知道包拯的小九九,并没有推辞,而是提醒道,
“行会和牙人本就和官府有牵连,更何况酒牌。怕是包知县要查查内部了!“
宋朝的很多东西都是专卖的,盐呐、茶呀、还有酒!
官府没人,根本不可能做这些买卖!
而行会和牙人,是宋朝商业的两个关键。
常住一地的商家,官府主要通过行会管辖,不管是抽税,还是科配、和买,多是通过行会抑配。
对于外地来的行商,则主要是通过牙人。
行商贩货到了某地,不是自己去发卖,而是通过牙人,或者找客户,或者让牙人包销。
牙人的身份也是特殊,一边连着着官府,一边连着贩货的商人,一边连着买家,是商业的核心。
一些有财有势的牙人,垄断一地某一行当,利润相当丰厚。《水浒》,里面张顺不到,渔民便就不敢卖鱼,便就是这个道理,只有牙人到了才能定价钱。
牛咧!
包拯也没避讳,瞪着眼,直言道,
“县衙里的公人,这些年的文书移送都是有记录的,什么事情,什么时间,由什么人送,都记得清清楚楚。莫说林家的酒牌,单是这么多田地的转让、买卖的契书都有备。
本官既为朝廷命官,当以《宋刑统》为重,岂能坐看此等贪官污吏不成?“
果然是,铁面无私辩忠奸的包青天。
富奭听后,笑着双手一拍,赞道,“包青天果然是百姓之福!“
包*铁面无私*拯的白脸一下就泛红,摆手婉谢。
富奭笑着想了想,又提一个核心问题,
“举凡酒牌都有酿酒数量,林书中的田地出产是只酿酒呢?还是有粮铺售卖?”
包拯拧着眉,顺着这个话题仔细的想着。
周围,未入仕途的读书人也开始琢磨。
富绍庭年纪小,也不怕富奭这个叔伯,直接插嘴道,“难不成他还敢养私军咯?”
众人脸色大变!
┗|`O′|┛嗷~~
那查下去会不会变成逼民造反了?
包拯连忙摆手,道,
“暂且安心!林家虽然不售粮,但也不至于养私军,天长县铁器数量也供不起他武备的。怕是林书中暗中圈养亡命之徒,或者是私通匪类!”
○| ̄|_
大家默默看向狄谘,狄谘却是摇了摇头。
这也不是他们几家人能顶得住的撒。
包拯也明白,如果是真的,县衙也扛不住,得报道州府去!如今只能期待林节级绑的真是宋庠的儿子了。
富奭也明白,虽然自己弟弟是相公,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假如事发,只能指望州府或者厢军!
宋庠是个新来的知州,还不知道能不能使唤得动通判。
哎!
实在不行,自家人先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