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顷,杨氏才低声回答:“夫君,过些日子可要去解府报喜,到时我与夫君一块前往,察看下那解俭的学问人品。咱家二子的嫡长女梅儿可巳及笄,也该说亲定下姻缘,若是极合我意,我便借机给梅儿订下这门亲事,夫君你说好不好?”
她见程泯想要说话推脱,便直接予以拒绝:“夫君別以在任为官推脱此事,咱们也学陶家那样暗中订亲。夫君,有解淳今科考上状元,再加上夫君这几次吏部考核,都评为‘上上’,再升一级不在话下,到夫君离任前,咱们再与解家订下正式婚约即可。”
程泯想想此事也可,鉴于上次自己的失误,第二天他带上夫人杨氏一起前往宜川县,不过出于谨慎行事,程泯叫来自家的仆人程东,让其扮作小商贩,先去打探下解俭的性情和为人。
程泯一向主张人品为上,学业为辅,先做好人,再做官员,如此人品上乘的士子,做官后才能真的为国出力,一心为民作主廉洁无私。
程东单人独骑进入宜川县城,到县学中打探到解俭已经回乡未归,他便在士子中打听解俭的为人,除几位穿戴极好的读书人,对解俭有所贬低外,其他人都是交口称赞,说解俭极其聪慧,爱好乐于助人,大有乃兄之心。
程东还是有些不放心,决定亲自去解家庄会会解俭,此时经过赵家沟村村民的一致决定,将赵家沟村改为解家庄,因为同县有个赵家村,与赵家沟村极为相同,不仔细分辨,极可能误会混淆,宜川县衙便将赵家沟村更名为解家庄。
程东来到解家庄时,天色刚过午时,劳累一中午的村民们逐渐回来,程东敏锐地发现,他们并不是去田间劳作,而是去一个地方去做工,现在回家吃午饭。
村民们对程东的小货摊,倒是极感兴趣,都问东问西购买些商品,生意极为不错,程东是个精细之人,经常为程府购买生话物品,对物价有所了解,生意做得有声有色,看样子这趟赔不了钱。
这时村中蒙学也到了放学时间,一群学子正在跟一位年轻先生道别,那是一位很年轻的少年书生,身材魁梧,鼻直口方,面目虽然英俊不凡,却带有极强的阳刚之气。他站在学堂门口,招引得村中不少年轻女子尖叫搭讪,而少年书生却是不做回应,转身落荒而逃。
程东见此情景颇感有趣,便微笑着询问身旁村民:“那位小先生是何人?看样子大概有十六七岁吧?这样年轻怎不在家攻读诗书,却在学堂教起书来?”
那村民有点尴尬之色:“叫您见笑了,这些小娘子也太不检点,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二公子,看来该教训教训她们。”
村民又脸带骄傲说出少年书生的身份:“此人便是祥瑞伯爷的二弟解俭,今年十四岁了,是个禀膳生员,学堂先生身子不适,二公子是特地过来帮忙的。”
程泯入住宜川县城的当天晚上,程东风尘仆仆出现在他面前:“老爷,解俭公子的底细,仆已探查清楚,此人聪颖好学,待人真诚和善,与县学生员关系也不错。他在家中还替人教学,极得学子们敬重,都以师事之。”
看着程泯微露满意之色,程东又小心补了一句:“只是解俭公子的长像不似乃兄,倒有几分象极舅老爷的模样,身材魁梧健壮。”
程泯听到此处,微微一咧嘴,暗自叹息一声:‘看来有缘无份,夫人也没想到,她看中的少年解俭,长相竟酷似兄长杨一清,根本不是解淳那般瘦削俊雅,是夫人从小一直嘲讽杨兄健壮似牛的模样。’
程泯拍拍程东的肩膀,好声宽慰忠心的奴仆:“好,这次做得不错,你下去歇息去吧。明天去管家那里领二两银子,作为此次的赏钱。不过这件事情不要与夫人提起,且等见面后再作决定。”
初春的露水还很凉,打在人的脚上凉嗖嗖,粘呼呼十分的不好受,解俭此刻正漫步在田野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自从哥哥去京师参加春闱考试,娘就日夜牵挂,时常自己念叼,早知道要与大儿子两地分离,当初就不该让儿子考什么科举。
父亲也极其思念解大儿子,在弘治五年随族兄和表兄一道去京城看望,至今一年未归,气得祖父多次叫嚷,回来后好好教训这不孝子。
自家母亲在父亲走后,才得知怀有身孕,今年二月又产下一子,看着母亲强自压住思念丈夫和儿子的情感,每天还要照顾三弟和小弟,整天忙碌不休。
解俭便想替母亲减轻些负担,乘着县学放假之时,他就留在家中陪伴母亲,早起锻炼身体,是大哥当初一再叮嘱的言语,此事万万不能放弃,因业他每天早早起来,在田间小径奔跑锻练身体。
官道和村中大道,解俭是不敢去了,那些胆大的村姑,早早等在那儿,等着自己前去自投罗网。
正奔跑着的解俭,听到村子外响起鞭炮声,接着便是敲锣打鼓声,非常的热闹,他微微一笑,对此事早不放在心上。
解家庄这几年生治好转,村民们生活水平提高了,也都有了储蓄钱财,长辈们也都流行过生日,儿女们为尽孝心,放放鞭炮,请乡下戏班前来唱戏庆祝,吹吹打打,热热闹闹,为老人们过生日,也花不了多少钱财,已成为解家庄的新风俗。
解俭决定再跑一圈,便回村去看看谁家办喜事,然后出几文钱当作贺礼,这是解老爷子和几个老辈人高议后,决定的村规,一则普通村民们承担的起,二则不用互相炫耀,摆洒席大肄庆祝,减免铺张浪费。
除五十六十这样的大寿辰,即便是解氏族人,也不准大肄摆酒席庆祝,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咱们不能忘本啊!并把此村规订入解氏族法中。
解俭对爷爷解福极为推崇佩服,別看老爷子识字不多,眼光却十分长远,子孙不能骄奢淫秽,才能成为有用之才。
这是历朝历代总结出得血的教训,但谁能一直坚持下去呢,老爷子想用此手段教育子孙后代,恐怕他早想到这一点了。
这时从远处跑来一个小孩,胖乎乎十分可爱,解俭远远望过去,好象是大伯的孙子二胖,便转过身向二胖那里跑去。
二胖倒是很聪明,见小叔跑过来,就停在原地歇息,等解俭过来后,才奶声奶气地说道:“小叔,快回去看看吧。淳叔考上状元啦,衙门的人在咱家报喜呢。”
“嗡”的一声响起,解俭只觉得脑袋一晕,差点儿昏厥过去:‘状元,全国第一,哥哥太厉害了。不到二十岁便考上状元,真得让人意想不到,恐怕又将名扬天下。’
此喜讯让解俭即是欢喜,又有几分惆怅若失,无论自己多么努力上进,也无法超越大哥,这一直给解俭带来极大的压力,让他有时候有几分气馁不已。
不过也没什么丢人的,自家大哥可是天赐奇才,万岁爷亲赐封的世袭祥瑞伯爵,现在又是新科状元,不是凡夫俗子能超越的。
解俭可是知道自家兄长的厉害之外,自己学写八股文的方法,便是大哥捉摸出来传授与自己,而且极为管用,现在解家老六兄弟的儿子和孙子,已经中出几个童生和秀才。
解俭抱起二胖走了一段路程,累得他直喘粗气,就把二胖放下来,摸摸小家伙头发劝说道:“二胖,你该跑跑步减减肥。你这么胖,小叔可抱不动你了,咱们慢慢跑回去吧。”
二胖也不哭闹耍无赖,撇着小嘴嘟囔着:“娘总叫我吃肉,说有钱人才能捞着肉吃,还说她以前想吃肉,还捞不着吃呢。小叔,你馋肉吗?以前能天天吃肉不?”他看着小叔不搭理他,便迈着小腿跟在解俭后面往家跑。
解俭回到家中,看见报喜之人昊身穿大红军装的士兵,便微微一愕,一名士兵上前行礼问好:“请问可是祥瑞伯爵府的二爷吗?我等是陕西布政使司泒出的报喜队伍。”
解俭微笑着把他扶起,客气的回应:“不要那么客气多礼,我只是一个秀才生员,可承担不起‘爷’的称呼。诸位远来辛苦,想必还没用过饭吧?不如诸位用过饭后,再报喜也不迟。”
那名士兵闻听后极为感动,明时的士兵可是军户出身,比平常百姓地位还低一等,解俭能如此善待他们,可见此人平易近人,没有一丝歧视他们的意思,便微笑抱拳作揖道:“二爷稍待片刻,容我等先报喜,再向二爷讨碗喜酒喝。”
他从怀中掏出一大红喜报,打开朗读道:“大明弘治六年癸丑科会试会元,殿试一甲第一名状元,陕西布政使司延安府宜川县解淳解子厚。”
然后双手恭敬的把喜报递给解俭,解俭仔细一看,上面盖有布政使司大印,便确认无误,连忙吩咐管家,把报喜士兵让进府内用饭。
经过几年打拚,解府已经拥有管家和家丁,大多是身无寸文的可怜人,解家对他们很优待,不仅管吃管喝,还每月发放工钱,五年之后任由他们自由选择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