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和尚这次还算仗义，平时的香火钱没白给，倒是那个指出老子来的小杂种，要是被爷爷逮到机会，非要弄死他不可！”
“你个王八蛋，下手真够狠的啊……”
“……”
小溪边，徐广正在清洗头上的伤口和泥沙，他一地倒冷气，一边不停地叨叨着。
“知足吧，我要是不狠，那帮兵崽子能信我？我要是不狠，你现在头都不知道哪去了!”
王毅忍不住插了句嘴，但这话却让徐广联想到了小芸尸首分离的场面，立马低下了头，沉默地清洗着伤口。
山上发生的事徐广已经和王毅说过了，看到他的神情，王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王毅并不擅长安慰人，他只能拍了拍徐广的肩膀，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刚刚说的那两个地方真的有私窑？”
徐广点了点头：“都是废弃窑，已经没人了，只是还有不少存货，应该够那两个士兵交差。”
王毅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他们能交差，就应该不会跑到知县府查根究底。
“我们就先回城吧，得找个大夫帮你包扎一下。”
徐广点了点：“也不知道城里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
王毅正想说应该没事，却突然想到了自家后院就有个试验窑……
徐广见王毅脸色沉了下去，顿时也和他想到一块去了，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连忙动身，共骑一马朝着城里赶去。
率先进入视野的是一柱柱黑烟，这让两人愈加不安了起来。
随着小城的身影越来越大，城里的混乱越来越明显了，马蹄声、哭喊声、训斥声隐隐传来，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打战了。
城门虽然没关，但却有两拨人把守着。
为首的正是饶州卫指挥使司所派来的骑兵，后面则是和王毅穿着一致的景德镇衙役。
见两人过来，这队骑兵并未问话，只是紧紧地盯着王毅和徐广。
徐广双拳紧握，看着这些骑兵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苗来，王毅暗中拍了拍他，他才缓缓地转移了视线。
直到几个群衙役和王毅打了声招呼，确认王毅衙役的身份后，这队骑兵才收回了目光。
“一群仗势欺人的狗崽子！”穿过城门后，徐广终于忍不住低声骂道。
“没办法，实力决定一切。”
人都是趋利的，从理性的角度来看，王毅倒不觉得饶州府的人试图瓜分蛋糕的行为有错，在商场上混迹了这么久，比这还更卑鄙的手段他都见过。
徐广本想反驳王毅，但随后映入眼前的画面却让他沉默了。
狼藉的街道，满地染血的陶瓷碎片，中间还夹杂着几颗头颅，妇人和小孩跪在地上仰天痛哭，但更多的则是被绳子串成了串，脸色惶恐地被士兵们赶着往前走。
整个景德镇有多少人参与了私窑烧制，没人数的清，但王毅知道，每个月光是上缴给知县府的份子钱就足有白银千两，相当于几十万公斤的粮食……
私窑的烧制让这里的百姓富足，更是养肥了一大批官员吏目，他们平日穷尽奢华，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过得就像是土皇帝，光王承宣一个人就从别出买了几十个娇妻侍妾，终于引得别人眼红了。
当然，王承宣上面也是有人的，这让饶州府的人也不至于赶尽杀绝，他们这次主要就是敲打敲打王承宣，如果把景德镇的手艺人都杀完了，以后谁给他们烧能换真金白银的陶瓷呢？
于是王毅一路走来，发现城里虽然混乱，但真正被砍头的其实并不多，只不过大大小小的作坊都被毁于一炬，那些被逮捕的人后续估计也就是打上一顿罢了。
虽然情况比想想中地要好，但王毅还是有些担心小颖。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发现自家大门敞开，门口还有不少泥泞的脚印。
王毅心里不由咯噔一声，连忙进去喊了小颖几句，但却无人回应，徐广也捂着头上的伤口，帮王毅叫了几句，随后两人都脚步飞快地朝后院奔去。
果然不出所料，整个后院一片狼藉，摆在两边的木架已被推到，地上全是碎裂的瓷片，中间的窑炉破坏得则更加彻底，简直算是连根拔起，把后院的地基都给破坏地坑坑洼洼。
王毅愣了愣后，转头看向徐广，略带焦急的语气说道：“我去找知县，你先去帮我找人！”
徐广并没回应，而是缓缓地朝旁边的的院墙走去。
那除了一堵墙什么也没有，王毅不由皱起了眉，刚想说话，却见徐广突然蹲了下来，摸了摸地面的泥土后，猛然拉起了一块木盖板。
“啊——”
一道惊恐的尖叫声从下面传出，徐广连忙安慰道：“小颖别怕，是我们！”
王毅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个隐藏的地窖、
他也连忙走了过去，只见小颖的身体蜷缩在下面，用迷茫恐慌的目光向上面望来。
她在黑暗中呆了一段时间，突然见光眼睛还没适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上面的两人，随后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没事，都过去了！”
徐广率先一步直接跳了下去，左手抱起小颖后又轻轻一跃，右手顺势在地窖口借力，就这么行云流水地把小颖抱了上来。
王毅心中不由微微惊讶，他没想到徐广的身手竟然这么矫捷，刚刚露的这手虽然和电视剧里的武林高手还有非常大的区别，但和现代军队中的士兵相比却是不相上下。
很快王毅就收回了这丝惊讶，转而看向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小颖，看到她全身毫发无伤才终于放下心来。
两人又是安慰了一顿后，小颖才终于回过神来，开始断断续续地向他们说明事情经过。
“早上老爷出门没多久，我就听到远处不断传来哭喊声，随后又看到有黑烟升起，出去一看才有士兵在挨家挨户地敲门……”
“小颖知道有事发生，便连忙把门栓上，然后帮老爷和徐公子把这几日做出来的石膏和瓷器都藏在了地窖里……”
听到这里，徐广立即走回地窖口，往下面看了看，原本愁眉苦脸的表情这才稍稍散去，露出了一抹微笑开口道：“还是小颖妹妹聪明，这次可帮大忙了！”
小颖眉宇间也闪过一丝得意，嘟着嘴说道：“我本想搬多点的，但那些士兵很快就开始敲门了，我只好匆忙躲进地窖里，然后听着他们冲进家里一顿打砸……”
“没事，那些东西他们毁就毁了，关键是石膏模具一定不能被发现了。”王毅帮小颖擦了擦脸上的灰土，“这次委屈你了。”
“不委屈，”小颖立即摇了摇头，露出一幅认真的样子说道，“只要能帮上老爷，让小颖做什么都行。”
看着小丫头强装严肃地样子，王毅心里也不由一暖，摸了摸她的头后，转头看向徐广：“想不想一起干票大的？”
如果说原本王毅还是抱着玩玩的想法，但目睹了今天的变故后，他的心态其实已经开始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的古代社会，是一个比现代还更加残酷而血腥的社会！
这里肉弱强食、不进则退的法则显得是如此强烈……
在这样的一个社会里，想要过上乌托邦式的悠哉人生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必须得通过自身的挣扎，来摆脱命运的这道枷锁！
看着王毅那深邃的眼瞳，徐广没来由地心头一热，毫不迟疑地说道：“王哥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