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仆从在乱战中纷纷逃走了,偌大的王府内死寂一片,到处都是清军的尸首。
陆清缓步来到玉嫣曾今住过的屋子,屋内仿佛还残留着她的芳气。经此一事,他不想再偷偷摸摸在暗中行事,倒身一趟在玉嫣的床上睡了去。
王府内发生的事被那几个获救的村民连夜一传十,十传百,整村的百姓高兴的彻夜未眠,纷纷收拾着财务家当。
虽然村民们对这个口出狂言的少年并未报太大的希望,但有希望却总比什么事都不做等死要强,起码这让他们有了一点盼头。
几道晨光射进了屋子,陆清从床间醒了过来。
陆清从街上走过,百姓纷纷出门朝拜欢迎,与第一次来这里村民闭门躲避的情形截然相反。他在村内打探了些许马安渡清军的消息便上路了。
出村行了二三十里,山间隐隐传来了兵刃撞击的声音。
陆清快马加鞭,顺音疾驰而去。
只见谷中一队裹着红头巾的人马与清军重甲骑兵打做一团,乌压压合在一起足有五六百人。
忽然,乱做一团的人群中,一个黄铠身影引起了陆清的注意。
“图德!”
陆清随即与崖边飞身而下,加入乱战。
他在清军间如利刃般穿梭砍刺,不到半刻,胶着许久的战事便开始一边倒。
图德见大事不妙,借势慌忙扬鞭逃走。
其余清军见主将逃离,且战且退也纷纷随图德逃了。
陆清见图德远远的扬鞭而去,气愤不堪。
“反清复明,还我天地!反清复明,还我天地......”
二三百名头裹红巾的壮年男子绕着陆清高喊了起来。
“小兄弟!幸会!幸会!”一个山羊胡须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双手握刀拱手与陆清说道。
陆清还了一礼。
“在下天地会风林舵舵主钟力,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陆清!”
“陆清,戮清,好名字,真乃好名字!”
“陆清!陆清……”人群又呼喊了起来。
陆清此刻也不知道他们喊的是“戮清”,还是自己的名字,只是随手礼节性的拱拱手。
“陆兄弟年纪轻轻竞有这般身手,着实让人佩服。”钟力与陆清拱手笑道。“清贼横行,烧杀掳掠,国难当头,正需要陆兄弟这般人才。”
陆清听了,已知这钟力是有意要拉自己入伙。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诸位英雄豪杰,后会有期。”
钟力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陆兄弟一路保重,后会有期。”
“如此缺人,陈近南可当真是山穷水尽了!”空中传来了一位女子的莺莺之声。“这就是他背叛师门组建的反清大军?一群乌合之众!”
“你是何人?胆敢辱言总舵主!”钟力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怒吼了起来。“总舵主光明磊落,为国为民,小小一个无知的女人,躲在暗处连脸都不敢露,凭什么辱他?”
“就凭他背叛师门!小小一个无知女人?”
女子言着只听嗖的一声风响,钟力连退了五六步。
“噗!”
钟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其他人见了,个个自危了起来,手持刀剑盯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左看又瞧慌乱不已。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伤我?有种就出来和老子大战三百回合,躲在暗处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钟力吃力的说道。
“嗖!”
又是一声风响。
“砰!”
钟力飞出了十余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连连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连连躺地。嘴角抽搐着想要说什么,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口中鲜血咕咚咕咚冒个不停。
其余人见了钟力这般狼狈的模样,手持兵刃战战兢兢的注视着空中连连退了起了。二百百人瞬时间挤成了一堆,生怕一个不慎自己也落得这番模样。
“小小一个女人就把你们这些七尺男子汉吓成这样,到底是清军可怕呢还是小小女人可怕?”空中传来了女子轻蔑的嘲笑声。
“这位小姐,高抬贵手,不要白白伤人性命!”陆清拱手向着空中说道。
“小姐倒是不敢当!不过终于有个会说人话的了,那本姑娘就看在你的份上饶这位七尺男子汉不死!”
“多谢姑娘!”陆清拱手向着空中回道。
过了少许,见空无一物的天间再没什么异常,众人心知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魔女总算走了,这才安定了下来。
“钟舵主,你怎么样?”
“没......没事!”钟力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陆清看着狼狈的钟力,又想起了刚才空中那个女子的轻蔑言语。一群天不怕地怕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反清义士,居然被他们口中的一个小小女人吓得乱了心神,心下不由觉得好笑。
“多谢陆兄弟救命之恩!”钟力双臂的握着陆清的胳膊,费力又诚恳的说道。“还请陆兄弟到鄙舵一聚,聊表谢意。”
陆清闻言见状,想笑又不敢笑。
心下暗思,反正对那马安大营之事一时也没什么良策,不如就随了这钟力,做个顺水人情。
钟力携众人在山间几经穿梭,一个破旧的村子映入眼帘。
这村不算太大,只有十几间茅草房,墙上多挂着些毛皮腊肉,像是一个猎户小村。
“陆兄弟,请!”钟力邀请道。
陆清随钟力进了一间草屋,里面只摆着一套竹制桌椅。
“来人,上茶!”钟力喊了一声,转又与陆清义正言辞的邀道:“陆兄弟,上座。”
陆清心下苦笑,就只有一座,怎么分上下。
“钟舵主客气!”
钟力喝了一口茶,连连咳了几声。
“陆兄弟,咱们这些人本来是这山间的猎户,清贼打来,断了生路。”钟力又喝了一口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哎!要是太平盛世,谁愿意每天提着脑袋到处打打杀杀。”
陆清没有说话,心下暗思,原来这些人都是普通猎户,难怪刚才他们与清军奋战时全然没有什么招式可言,完全是胡乱砍杀拿命在拼。
“哎!不到一个月,这大阴山方圆百里的村子全空了,逃得逃死的死,就剩下我们二三百人了。”钟力颜间不由冒出一丝怒火。“可惜我等没有陆兄弟这般的武艺......咳!”
陆清缓缓的喝了一口茶,什么话也没有说。
“后来,我们这二三百号兄弟也被清贼从山间接二连三的抓了起来,一颗人头一两银呐!要不是总舵主救了我们,怕我等兄弟早就变成清贼口袋中的银子了。”
陆清心想,果是陈近南,不禁又对他多了几分敬仰之意。
“听闻台湾安定太平,钟舵主为何不带......”
“哼!”钟力一把拍向桌子,打断了陆清。“这些兄弟,哪个不是被清贼害的家破人亡?哪个的父母妻儿不是被清贼换了银子?此仇不报,苟且安身,就算保得长命百岁,死后又有何面目见泉下的列祖列宗?”
这番话不禁又让陆清想起了柳家村惨死的满村老少,想起了生无可恋跳河轻生的玉嫣,想起了孤苦无依扑在自己怀中的小涵。
想到这些,陆清的脸上瞬时浮现出了冷冷的杀气。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问心无愧,明耀家门,光宗耀祖,岂可贪那几十年的生命。”钟力言着愤慨的站了起来。“我等兄弟都是生在这片黄土上的普通百姓,我等是怕死,可不怕死在清贼手里。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陆清听了,对刚才被吓得猥猥懦懦的这些天地会人又生了些敬佩。他们都是生在这个乱世的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们很怕死,可不怕死的正大光明。
他们怕那个小小的女人,却不怕骄纵横行的满清铁骑,这让方才还嘲笑他们懦弱的陆清十分惭愧。
“钟舵主,可知马安渡?”陆清拱手问道。
“再熟悉不过,那是这方圆百里之内清贼的大本营。”钟力无奈的叹了口气。“那里驻扎了清贼精锐铁骑三千余,领头的叫图奈尔,听说是康熙狗贼封的一个什么狗屁亲王。”
陆清满面杀气。
“难道?陆兄弟你......”
陆清点点头。
“陆兄弟三思啊!那图奈尔身手了得,有一次我天地会众兄弟想在夜间将他刺杀,让那清贼群龙无首自乱正脚,可那图奈尔眨眼间就将我四五十兄弟全部杀害。”
“钟舵主可知图德?”
“嗨!那就是一个怂包,是那图奈尔的叔父,仗着图奈尔狐假虎威,今天我等兄弟差点就将他宰了喂狗!”
“多谢钟舵主,告辞了!”
陆清言着已经出了门。
“小兄弟?小兄弟......”钟力慌忙赶了出来。
“钟舵主,保重!”陆清转身拱手与钟力道。
见陆清去意已决,更无心加入天地会,钟力惋惜间只能与他拱手拜别。
“小兄弟保重!”
陆清站在一座山崖边,看着马安渡密密麻麻的军帐。
只见清军列成十几个方阵,正在整齐划一的操练。离他们一里不到的海边,密密麻麻停着百余艘渔船,艘艘大小款式皆不一样。
面对这些有条不絮操练着的清军,陆清看得出单单这个图奈尔也定非什么等闲之辈。更莫说想要夺下这些渔船,让王家村的老弱妇孺安全到达台湾了。
陆清愁容满面,一时只觉无从下手。
“怎么?这就无计可施了?”
空中又传来了刚才那个女子的莺莺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