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百清军重甲骑兵里三层外三层,将小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外有弓骑兵拉弓搭箭,中有枪骑兵长矛如林,近有刀斧手贴墙待命。
陆清手指将纸窗捅破,暗暗观瞧了一眼小栈外的情形,心下瞬时慌了。心下暗思,这般远近交攻,重重合围,怕是苍蝇也飞不出去了,何况身边还有玉嫣和小涵这两个弱小女子。
陈近南淡然的坐在桌前,喝三两杯酒,夹一筷菜,显得毫不在意。
见到他这般熟若无事的态度,陆清也镇定了很多。
小涵满面惊恐,拥在玉嫣的怀中,纤细的小手紧紧的抱着她的柳腰。
“没事,小涵,有我在。”陆清口上是这么说,心下却慌乱不已。
“几位请,面快凉了。”
陈近南微微一笑,说着便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面来。
玉嫣和小涵也坐了下来。
对着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玉嫣筷子动的很慢。
小涵泪汪汪的将一口面条送入口中,鼓着小嘴嚼了又嚼,就是咽不下去。
陆清与小涵拭了拭眼,对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握着她的小手又夹了一筷面,放在了她的嘴边,她这才咽下去。
玉嫣见了,手中的筷子动的又慢了几分。
“陈大侠,在下有一事相求。”
“民以食为天,吃完再说。”陈近南笑道。
都火烧眉毛了,陆清还见他眼中只有这碗阳春面,心里不由七上八下。
“既来之,则安之!区区几个清奴,又怎能浪费了这碗珍贵的面。”陈近南边吃边道。“这芸芸乱世,为一碗面而死的人又岂止一二,今面在眼前,岂有不吃之理。”
小涵听到“死”字,鼓着小嘴再也咽不下了,泪花在眼中直打转。
“小姑娘莫怕,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位小兄弟称我为大侠。有我陈近南一口气,又岂能让两位姑娘遭难。”
陈近南豪爽一笑,眨眼间飞身而起,穿过屋瓦一跃已是高高站在了旗杆顶端。他背手持剑,漠视这脚下黑压压的清军重甲铁骑,仿佛视若无人。
“小兄弟,屋内的清奴就交给你了。”
陆清听到屋外传来的交代,也将一把锈迹斑斑的剑拔了出来。
“小涵,没事,有我在。”
陆清飞身跃到了一楼大堂,谨慎的环顾着四周的门窗。
小涵慌忙移到玉嫣身边,拥在她的怀中,小手紧紧的搂着她的腰。
“旗杆上所站何人?报上名来。”领头的小将仰面喊道。
“一两银!”陈近南冷冷的回了一声。
飞身一转,一剑从旗杆上削下一块木屑,剑尖将木屑凌空一拍,那木屑如同一柄铁镖般飞了出去。
“嗤!”
木屑正中那喊话的小将,咽喉中冒了几口献血便重重的摔在了马下。
一时惊的人慌马乱。
“嗖嗖嗖......”
黑压压的箭雨向着陈近南而去。
他双脚一旋,直直的从旗杆上跃起了丈余。
光秃秃的旗杆瞬间变成了满插箭矢的刺猬。
只见他在空中一翻,仰面朝下,手间剑刃如风车般搅动着旗杆上的箭簇。
忽然,他又是临空一翻,平剑一挥,百余只箭矢向着远在百步外的弓骑兵而去。
四五十名弓骑兵如下饺子般纷纷落地。
其他清军见了,瞬时乱成了一锅粥。
“小兄弟,屋内闷,何不出来透透气。”陈近南大笑道。
陆清闻言破门而出,只见眼前的清军弓骑撞枪骑,枪骑踩刀斧手。人怼人,马撞马,混乱间全然没有刚才的秩序。
陈近南从旗杆上直直落下,婉如天神下凡,刚一落地便是两三个回旋,二三十清军又砰砰坠马。
“杀人如割草!”陆清看着眼前洒脱穿梭于清军中的陈近南,异常的羡慕。
“小兄弟,我陈近南行走江湖十余载,手间从未染过一滴人之血,小兄弟初次出山,又有何顾虑?”陈近南言起语落间,又是二三十名清军坠于马下。“昨日小兄弟落败,并非剑法不技,是败于剑心。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白莲浮水,出淤泥而不染。罪恶躯体,又哪含鲜血一说?心慈罪孽,亵渎良善也!”
陆清听了,不禁又想起了在柳家庄的所见所闻,挡在心中的善恶帷幕被撕得粉碎。
“多谢陈大侠教诲!”
陆清拱手与陈近南一拜,飞身落入敌阵,手起剑落间五个清兵瞬时落马。
陈近南见到见陆清终于去除了心中的顾忌,出招间杀气腾腾,豪爽一笑。
二人此战一边谈论着家国大道,一面斩着清贼首级,战的好不痛快。
两三刻之间,清军二三百精锐重骑尽数倒地,只剩下空马来回打转。
陈近南挑了四匹上马留作脚程,其余全部放归山林。
看着奔驰而去的马群,陆清只觉得荒凉的山野间,又有了几分生机。
小涵胆小,不敢独自骑马,便跻身在了玉嫣的马背上。
陆清和陈近南经方才一战,心下已生了英雄相惜之情。二人牵马并行,分离之际,难免又有几分不舍。
“就此一别,不知小兄弟去往何方安身,在下若有空闲,定当登门拜访!”
陆清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风徐徐,浪花漫无目的的起起落落。一时只觉得天大地大,竟没有一方自己落脚的地方。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背上的玉嫣和小涵,心下不由悲凉了起来。
“时逢乱世,满清横行,纵天大地大,又哪有一寸安身之土?”
“唉?!小兄弟此言差矣。”陈近南对着大海豪爽大笑了起来。“纵清贼铁骑日踏万里,于这茫茫大海之上,寸步难行,终不过若这脚下的一粒沙。巍巍华夏,当今确有一块太平之地。”
“台湾?”
陆清停了下来,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国姓爷爱民如子,据守澎湖列岛,纵他玄烨麾下铁骑百万,又能奈这沧海何?”陈近南说着瞬间变得慷慨激昂。“我巍巍华夏文明五千载,一路曲折动荡,又是何其的多灾多难,还不是屹立不倒。区区女真,不过逞一时之强罢了。国姓爷据守沧海天险,养精蓄锐,安国兴民,不出几载,华夏的江山,还会回到华夏的手中。”
陆清听了这些慷慨激昂的言语,沉眉看着海的那方,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心下却也生了些向往之情。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我习武之人,虽不能像华夏将士那般驰骋沙场,马革裹尸。却能做一把劲匕,安插在敌人的心脏,让他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此与千军万马何异?”
陈近南的话与陆清就像黑夜中的一盏明灯,他又看了一眼手背上的白莲令咒。心下暗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或许这就是自己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使命。
陆清又转头看了看马背上的玉嫣和小涵,一种无言的情绪从胸中涌动了起来。回想昨日那场凶险的遭遇,若不是眼前这位白袍男子暗中相助,玉嫣和小涵的性命怕早就没了。
他紧紧的攥起了拳,目光中露出了令人胆寒的杀气。
陈近南见了,笑道:“看来小兄弟还有未完之事!”
陆清一想起王仁,便是切齿之恨,可他毕竟是玉嫣仅剩的亲人,也就没有明说。他本想看在玉嫣的面上放他一马,昨日的刺杀让却他彻底断了这个念头。图德与王仁不除,就算玉嫣逃到天涯海角,也难保万分安全。
玉嫣在马间听得陈近南的言语,心下已知陆清是要再回到王府。她也恨那王仁,舅父二字终还是代表着那是这个世上自己唯一亲人了。生在乱世,他也和自己一样是个无法左右命运的可怜人。
她本想让他放过那唯一的亲人,但他与眼前这个男子终有不共戴天的杀子之仇。经历了昨日的事,她害怕她的阻难可能会失去眼前这个男子。
虽然只是可能,眼前这个男子在她心里位置却容不得一丝这种可能。在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是比他更重的了,在渺茫的威胁和唯一亲人的生命面前,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陈大侠,在下有一事相求。”
“小兄弟但说无妨,只要是我陈近南力所能及之事,当仁不让。”陈近南拱手与陆清说道。
“烦请陈大侠将这两位小姐带到台湾!”陆清与陈近南拱手一拜。
“这有何难?两位姑娘的安危,小兄弟大可放心。”陈近南笑着与陆清拜别。“如此,承天府再会!”
“恩公!不要丢下奴婢和小姐。”小涵说着泪花已在眼中打转。“这个世上奴婢就只有小姐和恩公了,不要丢下奴婢不管。”
陆清双手握着小涵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我不会抛下你们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和玉嫣先到承天府等我,那边安全,等我办完事,就来和你们相会。”
小涵含泪点点头:“恩公一定要来。”
陆清微微一笑:“我保证。”
陆清注视着玉嫣的脸,满眼的不舍,心里明明有很多话,离别之际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一跃上马,勒动马缰,马头与她背对着。
“陆公子,保重!”玉嫣细柔的音调中充满着不舍。
陆清与鞭一扬,黑马嘶鸣一声,在金色的海滩上扬程而去。
王家庄内,图德见派出的铁骑杳无音信,心知大事不妙。再回想前几日途中被一群野蛮的汉人伏击,一遭就损失了百余名精锐。图德不安的在大堂内来回踱步,随手便匆忙写下一封信。
“快!快去!送到马安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