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闻声看去,只见一个妙龄女子高高的站在树梢上,离自己约莫五六十步。
她一身雪白,三尺有余的青丝顺着丈许长的衣带随风飘荡。手间的细剑珠光宝气,在太阳的照耀下放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她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仙气,就宛若真的是天上降下的仙子一般。
“三日后你带着王家村百姓来此乘船便是!”
女子言罢便踩着树梢飘去,转眼间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见到这女子如此仙飘飘的离场,陆清不禁感慨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先前见到陈近南,自以为他的武功就是世人的极限了,没想这神秘女子还要比他高出一等,难怪她言语间对陈近南满是不屑。
想到这里,陆清转又疑惑,眼前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三千精锐铁骑,就算这位女子武艺再高,也抵不住人海战术。
转念又想,既然她说了三日之后,定是有什么妙计。如若不然,此刻她早就和这些清军打成了一团。
“既然无计可施,也只能相信你了。”陆清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宽慰道。
陆清回到王家村,村名纷纷出门夹道欢迎,村内一派喜气。
“大侠!大伙儿都准备妥当了,咱们什么时候走?”一个花甲老叟迎了上来,满心欢喜的问道。
陆清心事重重,面对接下来的事,他全无把握。面对一个素未谋面一无所知的神秘女子,她虚无缥缈的临别之言也不知当不当信。
“怎么了?大侠!”花甲老叟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难道......”
欢呼雀跃的人群一下子变的鸦雀无声。
陆清沉默了半许,忽然微微一笑。
“没事,三日后我领大伙到马安渡。”
五六百村民一下子炸开锅,欢呼声震耳欲聋。
陆清故作欢笑,暗下心沉的厉害,他从没有感受到这么大的压迫感。站在他面前的是五六百条鲜活的生命,他的抉择稍有差错便会让他们无一生还。
“有,总比没有强!”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了来,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陆清回头一看,原来是钟力,身后还有二三百名天地会义士。
“钟舵主!”
“陆兄弟,我等再三思虑,是该与陆兄弟携手一搏!”钟力笑道。
“我等愿听陆大侠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其余天地会义士此刻也纷纷与陆清拱手一拜,整齐划一的高声呼道。“反清复明,还我天地!”
村民们正在欢庆,听到这气壮山河的声音,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天......天地会!”
“反贼......反......”
“......”
村名们你言我语纷纷惊恐的叫了起来。
“此刻!我们都是反贼。”钟力高举双手大声喊道。“我们为活着而反,我们为惨死的家人而反,我们是反贼,可谁又甘愿做反贼?”
村民听了,瞬时沉默了。
“是!你们不是反贼,因为你们还有妻儿,还有父母......”钟力变得哽咽了起来。“可是,我们反贼没了,一个也没了......”
钟力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头慢慢的低了下来。
陆清见了,心里五味杂陈。
很快,三日在不安中过去了。这三日来,天地会的反贼融入了这个村子,和对他们闻声色变的村民打成了一片。
此刻,血色的朝霞印红了天际。
王家村男女老少大包小包,乌压压站成了一片,朝霞将他们的脸照的血红。
陆清领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向着马安渡出发了。
队伍移动的很慢,两个时辰才行了不到十里,离马安渡还有七八里地。
忽然,一阵战马嘶鸣的声音远远的从传来。
陆清三跨两跃,爬上了一处高崖。
只见一队清军重骑远远扬尘而来,竟有四五百之多。
“交给我们!”
陆清回头一瞧,只见钟力也在自己身旁站着,面目神情的注视着滚滚而来的清军。
“山那边还有一条小路。”钟力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百姓就拜托陆兄弟了。”
陆清看着钟力,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马安渡还有更多的清军等着自己,把这些百姓送到太平土地,是他们共同的目标。
这一刻,陆清第一次感到无助,这些天地会人将要有去无回,可自己却毫无办法。这四五百百姓是命,他们的又何尝不是。如果说这些百姓的命比他们的更贵,让他们甘愿赴死,那也只能是在这个世间,这些百姓心中有更多挂念的人,有更多活下去的理由。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陆清拍着钟力的肩膀艰难的说道。
陆清领着百姓绕过大道,在山间蜿蜒穿行了三个多时辰才到马安渡附近。
只见清军营帐竟撤了不少,只剩下不到百顶。如此算来,这绵延二三里的营栏内也就不到千余人,除去路上遇到的,这里也就最多剩下五百出头。
又看到营间丢盔卸甲懒散的清军,已经全然没有上次所见那般军纪严明,陆清一下子松了一口气。他转念又觉好奇,那个神秘女子仅凭一己之力竟将两千清军精锐弄得没了踪迹。
陆清领着百姓悄悄潜行到营栏杆周围,示意他们静待口音,转身便杀入军营。
涣散的清军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杀的东逃西窜。
但很快,清军就恢复的秩序,四五百清军重骑将陆清团团包围了起来。
清军跟下饺子一般连连倒地,可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思。
“图亲王有令,退缩者,死!”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处发号施令。“都给我杀,砍一刀赏金百两。”
清军听了,更是没命了一般蜂拥而上,这自杀式的攻击一波又一波的冲着陆清,不到半刻,他脚下就堆起了十余尺高的尸山。
一时间喊声震天,鲜血飞溅,陆清整个身子都染成了血红。
陆清顺着声音瞄了一眼。
“图德!哼!又是你!”
陆清随手拿下一根长矛,转手向图德投去。
长矛射在了图德的头盔上,切断了盔上的黄翎。
图德吓得再也不敢喊半个字,灰溜溜的消失在了营房间。
百姓在门外看的胆战心惊,人人手里捏着一把冷汗。百姓们生怕陆清有个什么闪失,那么他们就全完了。
“大伙儿!听老儿一言,体格健壮的小伙子们,我们去帮陆大侠一把!”一个花甲老叟高呼道。
百姓们个个蠢蠢欲动,可谁也不敢上前。
“嗨!要是那位大侠战死,我等的小命还能保住吗?”花甲老叟急切的催道。“现在大伙帮一把手,还有胜算!”
百姓们听了,你推我,我推你。
过了许久,终于有一个中年男子第一个站了出来,紧接着,两个,三个,四个......转眼就有四五十人站了出来。
村名们手持镰刀斧头大吼着向着清军冲去。
此时清军早就被陆清杀怕了,可是谁也不敢退。退也是死,不退也是死,进退之间忽然看到老百姓冲了过来,这可正中清军的下怀。
柿子挑软的捏,清军一瞬间全朝着百姓去了。
见到黑压压的清军冲了过来,百姓转身赶紧跑,镰刀斧头丢了一地。
眼见清军像饿狼看见绵羊一般向着百姓去了,站在尸山上满身鲜血的陆清再回救已经来不及了。
忽然,一个白影如轻盈的飞燕般从清军中穿过。
“砰砰砰砰......”
冲在最前面的二十几个清军纷纷落马。
前面的清军吓得连连勒马,后面的清军不明情形,还在快马加鞭赶着捡银子。
一瞬间后军撞前军,二三百重骑兵稀里哗啦一下如山崩般倒在了地上。
再一看,只见一位白衣女子站在营门之上。
原来又是那女子,只是这次她多戴了一片面纱,容颜多半都被遮了去,只露着一双灵动的眼睛。
陆清见了,心下大喜。
清军被女子刚才鬼魅般的一击着实吓破了胆,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只能夹在二人之间勒着马慌乱的转圈圈。
“还等什么?这些小杂兵可不配本姑娘动手!”
女子说着已经又飘的无影无踪了。
陆清飞身踏上了一匹黑马,三跨两跳便又冲入了敌阵。
清军见了,既然已到了营门,索性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马鞭连连抽打了起来,从营门飞快的逃了去。
百姓见了,欢呼声如海啸般响起。
“陆大侠!陆大侠!陆大侠......”
陆清心知此事已了,接下来这些百姓也算太平了。
百姓纷纷跪了下来,由死而生,自是个个喜极生悲,擦着眼泪向着陆清跪地叩着头。
陆清看到百信如此这般拜着自己,顿时悲伤了起来。他想,这份荣耀应该属于天地会的那二三百英杰,没有他们,此事又怎能善终。
他们埋骨荒野,马革裹尸,而存活的自己却在这里受人朝拜。此刻自己能补偿他们的,唯有让他们入土为安。
陆清跨上一匹黑马,向着百姓们一拜,马鞭一扬,便向着那些天地会英杰的埋骨地去了。
他来到钟力最后一战的地方,只见眼前一片狼藉,断刀满地,二三百具无头尸体零散的躺在各处。无一类外,全是天地会的人。
陆清将尸体一具具堆了起来,看着熊熊燃烧的尸堆。他要为这些无名英雄找回丢失的头颅,让他们的亲人能在九泉之下能认出他们,这是自己唯一还能为他们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