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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阶下之囚

烛龙纵横 齐栋 2340 2024-07-06 15:31

  房舍不大,静得出奇,家用物事一应俱全,不似大牢囚犯那般,不见天日,受阴冷潮湿之苦,但也仅此而已。

  “日暮未下,想不到催命的小鬼就来了,在下久候,有什么手段,尽管亮出来吧。”一个面容矍铄的中年男子闭目端坐在堂屋中间,语气从容,倒像似有些迫不及待。

  “既是小鬼索命,岂会计较时辰?脱相果然是见惯生杀之人,既知命不久矣,还能如此从容,”甫玉说着,从桌案上取下一方古琴,“可借脱相琴弦一用?”脱脱微微地睁开了眼,见到一个不能站立的青年,弓着腰坐在轮车上,双手抚弄着琴弦,琴声悠悠,如泣如诉,又如山涧弥音,绕梁不止。脱脱面生疑色,冷笑道:“想不到在下临死,还能有如此美妙绝伦的琴声为我送行,还能有什么遗憾?”

  “小鬼抚琴,必是幽冥之音,索命之声,脱相若不嫌弃,姑且听听。”

  “看阁下模样,不像是从大都来的,不知是听命于谁?刘福通还是张士诚?想不到,想取在下性命的人还真不少。”

  “听命于谁?在下听命于天道,听命于万民,阁下位居庙堂高位,领天下之兵倾覆天下之民,致怨声载道,生灵涂炭,阁下若还有半点良知,当寝食不安,引颈就戮,以谢天下亡灵。怎么还敢苟全于世,细数仇家?”甫玉指间行云流水,琴声变得越来越急促,似万马奔腾,又似战场嘶吼。

  脱脱一听,原来是一个来骂街羞辱自己的,也不动怒,缓缓说道:“阁下有阁下的理,在下有在下之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在下既为人臣,生当立定国安邦之志,效以犬马之劳,为天下死,自是应当。阁下为刀殂,我为鱼肉,杀了便是,何必多言?”

  “定国安邦?脱相为官二十载,可安邦否?脱相暴力镇压义军,屠城杀民,可定国了?身为人臣,知君不仁而不劝诫,朝堂不明而不知安,任奸佞乱政,蝇狗丛生,百官野蛮,若由此看,脱相可谓忠乎?君视民为草芥,则民视君为寇雠,阁下既饱读汉家经典,岂不知其中之理?朝廷将万民分三六九等,天下之大,独厚蒙古,旱涝民苦,路有饿殍而不知发,百姓以存活之名而起,岂非官逼民反乎?脱相身为百官之首,计较万民之死生,非但未能苦民之苦,反而举天下兵甲屠城杀害,荼毒百姓,可称仁义乎?此举岂非抱薪救火,辱没了脱相的定国安邦之志?”

  脱脱站了起来,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感叹自己的落魄无力,连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子,都敢训斥自己,心想,横竖都一死,还能让别人无理羞辱了?说道:“南朝人志短,只谓仁义,不论兵家,以致亡国,我大元自圣武皇帝以来,秣兵历马,气吞万里江山,成就千秋伟业,疆域之广袤,前朝可有之?阁下以亡国之道论我强国之路,岂非笑话?南朝人不肖,常怀不臣之心,若不严法治之,便会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如此,何以谈我大元之久安?我依大元律,效先帝之法,奉旨剿匪,安定万民,何错之有?”

  “土广不足以为安,人众不足以为强。南朝小,却是民殷国富,虽不好兵甲,亦无内乱之患,蒙古人以强力征营天下,虽得万里江山,却征服不了民心,朝廷用兵愈盛,则民反叛朝廷之心愈强。由此看,蒙古人虽是天下之主,却也是天下第一大患。此谓,得天下易,坐天下难。脱相自诩明白人,不也是遭此战火之害么?”

  “阁下高论,讲与一个将死之人何益?在下若死,非战之罪,死于小人之手也,阁下若要因此而挖苦在下,大可不必。”

  “我若是杀了阁下,就也成了小人了?”

  脱脱转过身去,苦笑了几声,说道:“死就是死了,还如何分刽子手是君子小人?阁下若是能给一个痛快,成全在下,定当感激,若需解恨,又何须多言,动手吧。”

  “脱相若要寻死,自是简单不过,只是恨你的人,绝非在下,而是阁下口口声声称颂的大元律法,明君之道。在下这里有两篇文,一篇索命,一篇索债。阁下可有兴趣听?”甫玉将双手放在琴弦上面,停止了动作。

  脱脱听到临死之际还有这些荒诞事,转过身来,对甫玉说道:“阁下请说。”

  甫玉拿起圣旨,缓缓打开,念道:“罪臣蔑里乞·脱脱,目无君上,以权谋私,摈斥异己……宣示朕旨,按大元律,当死,罪无可赦,赐其毒,死之,钦此。”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请赐药。”

  “脱相如何便知,这是皇上的意思?”

  “是不是皇上的意思,又有何区别?”

  甫玉听罢,深深地叹了口气。脱脱见到,于是说道:“要死之人是在下,阁下既然将在下说得如此不堪,又何需叹息?”

  “诗曰:'木实繁者枝必披,枝之披者伤其心;都大者危其国,臣强者危其主。'倘若打下了高邮,脱相一飞冲天,朝中势力之盛,岂是往日可比?莫说是哈麻,连当今圣上都会忌惮三分,岂能让你活着?脱相朝中势力稳固,圣上早生杀意,若是此战不胜,圣上必生恶,经哈麻一提,亦不留你性命,无论胜败,皆难逃一死,生死既已定,又何必知道谁杀了自己?在下只是叹息脱相徒有一颗报国之心,却无取信君王之能。”

  脱脱听到甫玉这么一说,不禁身子一颤,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竟懂得自己的处境,心中委屈油然而生,悲伤不已。脱脱强打精神,问道:“此乃索命文,那索债文呢?”

  甫玉从怀里掏出一块旧羊皮,那旧羊皮包裹的是,那一把金柄白刃匕首。甫玉将匕首递与脱脱,打开那张羊皮,念道:“此子误食断肠散,命在旦夕,若能医活者,十年后,以此信为证,携来大都寻脱脱,可易万金;若此子不幸中毒身死,为其修坟建冢者,十年后,以此信为证,报以大都脱脱,亦可得五千……”甫玉还未念完,两眼望着脱脱,早已泪流不止,泣不成声。脱脱骇然,心里深处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霎时间也湿了眼眶,缓缓说道:“你是……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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