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的话像似无意脱口而出,其实当中隐含着朱元帅某种“顺昌逆亡”的胁迫,甫玉岂能不知道?只见甫玉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缓缓问道:“徐将军常年生活在南方,不知是否了解北方牧民的牧羊之道?”
“还请先生赐教。”
“羊聚群而生,每一群羊当中都会有一头领头羊,每当牧民放牧,只需寻得头羊,便可轻易地驱赶羊群,倘若将头羊杀了,将军可知,羊群会如何?”
“如何?”
“杂乱无序,难以管束。”甫玉理了理袖口,将茶杯轻轻地放回桌上。
“那这……跟招贤纳士有什么关系?”
“昔祢衡恃才傲物辱骂曹孟德,曹孟德盛怒却不敢杀之,将军可知其中道理?”
“愿闻其详。”
“这天下能称得上人才的,必定是才智过人,出类拔萃,受众士敬仰,得万民爱戴。此类人往往人望非同常人,若是能够归顺将军,天下贤达便会纷纷效仿,何愁民心不附?但假若是因其不为将军所用而被杀,众人会赞其气节而唾弃将军,将军杀一人而诛万民心,这可划算?”甫玉说道。
“先生所言极是,但这些贤能之士若不为我所用,难免日后就会出现在敌营当中,若是如此的,该如何?”朱元帅问道。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元帅若不能赢得天下贤士之心,这又如何能责怪他人?”甫玉道。
“那不知本帅该如何赢得先生的心?”
“元帅是在招揽甫某?”
朱元帅听到甫玉如此一问,连忙起身端起酒杯,躬身说道:“此时正当用人之际,先生雄才大略,如若不弃,愿拜先生为军师,助我成就大业。”
这是甫玉意料中的事,但经朱元帅这么一说,竟也开始有些窘迫,他志不在此,但若一口回绝,岂不是驳了朱元帅的颜面?朱元帅见甫玉迟疑,于是又问:“难道先生不认为朱某是明主?”
“多谢元帅抬爱,只是甫某是个世外之人,本就无意于此,且身患残疾,若是久居军中,多有不便。况且元帅帐下人才济济,甫某才识浅薄,岂敢当此大任。”说罢将目光瞟向一旁的李善长。李善长听到朱元帅要拜甫玉为军师,心里本就不乐意,见到甫玉望着自己,不禁一阵心慌。朱元帅见状,明白了甫玉其中之意,问道:“善长认为如何?”
“若能得先生相助自然是好事,但先生若是不便,岂敢劳烦?”李善长忙回道。朱元帅虽然求贤若渴,但见到如此情形,若再三提及,恐怕让李善长心里再生嫌隙,于是说道:“既然如此,就不勉强先生了,日后再说。”说罢又命人多做酒菜,斟酒相敬。觥筹交错间,朱元帅见席上竟还有一位青年壮士生得一副虎威之相,不禁问道:“先生,席上这是何人啊?”
“哦,元帅,这是我的结拜义弟常遇春。”甫玉答道。常遇春听到,也拱手作揖道:“朱元帅有礼。”朱元帅听罢,喜上眉梢,于是心生一计,这爱屋及乌,若能招揽这壮士,何愁这甫玉不为我所用,于是问道:“不知壮士武艺如何?”
“在下不才,会些粗浅功夫。”常遇春答道。
“不知常兄可愿与徐某比试,助助酒兴?”徐达站起身来问道。
“最好不过了。”常遇春说罢,便起身整了整袖口。
这二人本就是练家子,招式大开大合,数招之内便耍得虎虎生风。常遇春耍了一套通臂拳,如猛虎下山,一个空翻便逼近徐达,瞬间拳风已至面门,徐达腰身一躬,仰头避过拳头,心里惊呼:“好俊的拳法!”于是侧身一避便绕到了常遇春的身后,长臂便抡了过来,直击常遇春的后脑,常遇春惊骇,双脚前后滑地一蹬,矮身躲过……
如此这般,二人又拆了数十招,仍不见胜负,众人看这二人,连连惊呼叫好。
“你我二人已经拆了数十招,皆难分伯仲,不知常兄善使何种兵器,我们亮亮兵器,如何?”徐达问道。
常遇春待欲回答,只听见朱元帅说道:“诶,徐兄弟,今日便到此为止吧,让常兄弟歇息歇息,改天再比,改天再比。”那徐常二人皆未尽兴,但听到朱元帅这么一说,也只好作罢,二人相视大笑了一阵,便都回了席。
席后,便都各自回房歇息,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便有士兵来敲甫玉的房门,说是朱元帅有请。甫玉跟随着士兵来到马场,只见朱元帅正用手轻抚一匹黑色骏马的鬃毛,那马虽比不上滇南八骏的那几匹那么俊逸,但也是极为罕见的良驹,甚至比沈复的烈云还要高大些。
“先生昨夜可睡得好?”朱元帅见甫玉等人来到,急忙疾步上前问道。
“多谢元帅,一夜无梦,甚好。”甫玉答道。
“先生请”,说话间,朱元帅已将甫玉领导那匹骏马前,“此马名曰‘黑影’,是我多年坐骑,颇有灵性。我见先生套车的马瘦弱驽钝,欲将此马送于先生做个脚程,不知先生是否喜欢?”
“多谢元帅厚爱,岂敢夺人所爱,胯下坐骑攸关将士生死,甫某虽常年依赖车马,但如此良驹若是套上甫某的车,岂非暴殄天物?”甫玉说道。
“既然如此,先生可在这马场内另挑一匹好马,且作朱某对于先生的一点心意。”朱元帅说,甫玉知道,若再拒绝,怕是不恭,于是跟着朱元帅来到马厩。只见那马厩齐齐整整地栓着好些马匹,少说也得好几百匹。甫玉吩咐沈氏兄弟进里面挑了一匹,拉着便去套车了。
“先生看,我这些马匹可还行?”朱元帅问道。甫玉没有回答,轻轻地点点头。朱元帅又领着甫玉来到校场,只听见那校场上欢声雷动,兵士们正在齐整地站着,目光都齐刷刷地看着台上比武较量的两人。甫玉寻声一看,这校场比武的人除了朱元帅的一个将官外,还有另外一个正是常遇春。这常遇春自从跟徐达比了武以后,就一直技痒,于是天才刚亮便寻到校场上来了。
“邓愈!”朱元帅喊道。那比武的人听见朱元帅喊自己,便停了下来,连忙跑到朱元帅跟前问道:“元帅,你找我?”
“嗯,你看这常兄弟武艺如何啊?”朱元帅对邓愈点了点头,问道。
“常兄弟武功真俊,我都很难在他手底下走过十招,他还是个性情中人,是个英雄。”邓愈答道。朱元帅听罢,示意他回去继续。
“这常兄弟跟这军营还真是契合啊!”朱元帅叹道。甫玉知道朱元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附和道:“元帅若是民心所向,何愁天下英雄不来投靠?”
“若如此,何愁大业不成?”朱元帅笑着又问道,“先生看我这军容如何,称不称得上雄壮?”
“元帅兵强马壮,但若是要攻打高邮,那还差些东西。”对于朱元帅的一再试探,甫玉知道避无可避,只好淡淡地答道。朱元帅听罢,一阵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