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玉掀开车帘,用心地观察着这座被围困了三个多月的城邦,街道上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熙熙攘攘的热闹,处处残垣败瓦,完全没有了生活的气息,到处弥漫着火药和血腥的味道。整座城市在高墙的护卫下,显得更加可怖和幽深,甫玉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副巨大的棺材当中,随时可能被死亡笼罩,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众人一路上都没有再交谈,刚入城那股雀跃的心情,显然已经被所看到的一切击碎了。马车被领路的士兵一路带到府衙门前,甫玉还没下车,就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先生,一路辛苦,本王恭候先生多时了。”
诚王早前得到屠李二人飞鸽传书,早已知晓请得甫玉下山解围,至通报来传,喜不自胜。沈氏兄弟将甫玉扶下了车来,换坐了轮车,那诚王看见此景,不禁有些迟疑,但随后还是满脸堆笑地迎了过去。
“看到甫某如此模样,诚王该有些失望了吧?”甫玉淡淡地说道。
“岂敢岂敢?先生器宇不凡,真是难得的人才。”诚王连忙答道。
“先生,一路辛苦,本王已经略备酒菜,为先生接风,请先生千万赏光。”
“诚王被围困城中多日,弹尽粮绝,城中饿殍遍地,还有闲心置酒设宴,真可谓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啊。”甫玉笑着说道。
“先生教训的是,只是今天先生不惜冒险入城,本王心有感激,聊表心意罢了。”
“诚王盛意,甫某心领了,既然城中缺粮,这接风宴恐怕甫某也是难以下咽,请将军将这桌菜肴犒赏给有功的将士吧。”甫玉说道。
“还不赶快按先生的意思去办?”诚王对着左右喝到,他被甫玉无端地嘲讽一顿,心里一阵说不出的不快。
正当众人正要进入堂内,一名士兵跑了过来,报告道:“报告诚王,那偷粮的人已经审了,也用了刑,就是不肯招。”
“哎,那就砍了吧,留着也是祸害。”诚王极为不耐烦地说道。
那士兵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开,甫玉出声将他留住,对诚王说道:“诚王,这不会也是接风之礼吧?”
“先生误会,这都是军队里的事,有个士兵违反了军纪,张某只是对他依法处置罢了。”诚王解释道。
“听李荣将军说,守城的兵将这些日子以来已经锐减了许多,这士兵到底犯了什么军纪,不能戴罪立功,需要取了他的性命?”甫玉本就对取人性命的事深恶痛绝,更可况是取无辜人的性命。
“这士兵名叫白川,原是这高邮城里的居民,是个孤儿,擅长上梁遁地,作战也算英勇,可就是专门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前些日子,粮仓的粮官发现少了整整十石粮食,于是就将他抓了。”传令的士兵解释道。
“是有人在他偷粮时将他抓住了?”甫玉问道。
“那倒不是,这偷粮的盗匪手段非常高明,现场一点痕迹都没有,要不是粮食少得太多,粮官也不会发现。这么高明的盗窃手段,这高邮城里也只有这白川才能做得到,于是我们决定找他来问问,没想到,还没等我们问,他就供认了偷粮的事实,只是他还没供认出那十石粮食的下落,我们找遍了全城,也没找到。”士兵继续说道。
“先生,你也了解,最近这高邮城里缺少粮饷,这偷粮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了,肯定会扰乱军心,此人若不严惩,恐怕难服众将士。”诚王说道。
“将军严肃军纪,甫玉本不该多嘴,但若斩此人,这十石粮食恐怕再也找不回来了。另外,这白川能够上梁遁地,想必要出城脱身也并非难事,但危急关头还能随将军留在城里,足见其忠勇,他敢做敢当,足见其耿正,诚王若是因区区十石粮食而杀了此人,岂不是寒了城里众将士的心?若诚王信任甫某,将此人交给在下处置,五日内我必将十石粮食寻回,归还粮仓。”甫玉说道。
“好吧,我就将此人交给先生处置,但可要事先与先生说好,若五日内还找不回粮食,先生莫要再阻拦本王诚依军法处置此人。”甫玉从进府衙开始,诚王就一直在听他的冷嘲热讽,心里也是一阵阵的不舒服,只是他要依靠甫玉为他退敌,只好压下心中的怒火,正好白川的事情,给了他一个既讨好甫玉也树立威信的机会。
“甫某还有一事相求。”
“先生,请说。”
“高邮之围能不能解,要看的是甫某的手段,而高邮今后的存亡要全赖诚王。诚王之所以遭今日战祸,皆因锋芒太露,朝廷围诚王数月而未克,招降未果,更加怀恨在心,今后势必成为朝廷心中的一根刺。倘若甫某能解诚王今日之围,还请废除国号和尊号。”
“好,本王照办就是。”这诚王被围困了三个多月,整日都在提心掉胆,就怕被困死在城里,他也知道,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城门被破也是迟早的事,这时候别说就这一个条件了,只要能活命,条件再多,他都能答应。
甫玉与诚王相互交谈了一阵,了解了城中兵力,粮饷,百姓等情况后,也都各自回了住处。
且说那白川被提到甫玉的面前,瘦小的身躯布满了伤痕,长长短短,每一道都是血淋淋地绽开了,披头散发的,脸上还有血迹和疤痕,似乎将五官都揉到了一起,分也分不开,更别提看他的样貌如何了。
“你们别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说的,你们还是杀了我吧!”那白川虽然瘦小,却是个硬骨头。
“白兄弟,为了区区十石粮食连死都不怕,还怕与甫某说话?放心,我不是来问你粮食的下落的,听说白兄弟上梁遁地都是一把好手,甫某今天是想来与白兄弟打个赌,不知白兄弟是否有兴趣?”
“怎么赌?”白川问道。
“我这里有一把匕首,白兄弟若是能在五日之内将它从我身上偷走,便算我输,我定会想法子让你活着离开高邮城,另外再送你五十两白银作为盘缠,若白兄弟五日内偷不成,便算甫某赢了,我用一百两白银换你藏起来的粮食,你觉得如何?”甫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金柄白刃匕首,递与白川看。
“先生可说话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甫玉说道,“白兄弟,你身上有伤,这五日可以住在这里的偏厅。”
“那不行,既然答应了先生的赌约,就要有对赌的样子,我与先生住在一起,那岂不是太容易了?要取这匕首哪需五日,三日足矣。”
“好,那就依白兄弟。”甫玉倒也不勉强,嘱咐了沈立几句,将白川送回了城中住处。
“这是先生与白兄赌约上所约定的一百两银子,请白兄查查。”沈立说完,将一个钱袋子递给白川。
“先生欺人太甚,小看了我白川,且看我将那匕首取了来。”这白川对自己的本事本就自信,甫玉给了他这一百两碎银,岂不是暗示着说他已经输了,心里一阵不快,没有接下。
沈立没有说话,将银袋放下,告辞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