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夜晚静谧的街道,紧紧缠绕着她的心。看似一望无际的路,其实早就断了。
可是她依旧拿着这些无知,可笑的理由来欺骗自己,妄想还有一丝可能,可以实现心中的夙愿。
“姐,你去哪了?今天我跟小丽一起,去河西的小泰山餐馆吃饭。那里面的美食,可是超级美味啊!
本来我们是想着给你带点回来,可是老板说等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所以就没给你带,姐,你不会生气吧!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去吃个尽兴……”
月萤守在门口,见锦兮一回来,就迎了上去,说个没完没了,又是道歉,又是请求的。
可是锦兮似乎没有听到一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一步一步的进了门,旁若无人。
她径直回到了屋子,独留尴尬的妹妹,在后面摸不清头脑。
“姐……奇怪,这又是怎么了?”
看着锦兮落寞的背影,月萤摇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房间后,锦兮还是一言不发的模样,她轻轻的坐到床上,伸手一挥,将那几生几世里相处过的画面,全部呈现在了自己面前。
从第一世商隐抚琴的那刻开始,一步步走到了如今,泪流了满面,心也早已痛彻。
数不清的岁月,数不清的悲伤,数不清的叹息,数不清的离别。岁岁颠簸,生生无望,情到深处,难以自拔。
如今的自己,熬过了多少等待,流下了多少泪水?原以为这叠积的伤感,会有消散的一刻,会因为自己的执着,换来一个温馨的答案。
即使人生短暂,也可以尽兴而为。只要能够多一瞬陪在主人身边,能够与他相濡以沫,互诉衷肠。无论离别多么凄惨,也足矣。
可是我等了这么久,又等来了什么呢!
锦兮的泪水,如那决堤的溪流,又忍不住夺眶而出了。
这其中容纳了几生几世的悲伤,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绝望。甚至抽泣之声,传的很远。
那声音,如此绝望,如此心碎,在漆黑的夜空中,渐渐散漫开来。
月萤还站在屋外发愣,虽然早就察觉到姐姐的不对劲,听着她伤心落泪,也很想进去问候安慰。
可是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姐,你还好吗?”
月萤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轻轻的推开了门。看到妹妹进来,锦兮急忙伸手,擦干了眼泪。
“姐,怎么了,你怎么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眼便瞧见她那梨花带雨,汪然欲涕的憔悴模样,月萤真是被吓到了。
但即便月萤十分困惑,锦兮却并没有回答她。她只是哭着,泪水汩汩不绝,用手倚在床栏上,容颜憔悴,一枝梨花带雨,惹人怜。
她是不甘,绝望,困惑,不明白自己这一生,究竟算什么。
“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白天出去的时候,看你心情还挺不错的,究竟发生了何事?”
月萤走到床边,掏出丝帕递了过去。她静静的看着床上的姐姐,绞尽脑汁的思索,依旧不得解。
“萤儿,我好难受,你就让我哭吧!”
锦兮没有接过手帕,忽然站起身来,伏在妹妹的肩膀上,像极了风中那株即将枯萎的花。
月萤看着姐姐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用丝帕擦掉她的泪水。
时间在流淌,骤然间窗外风声四起,来势汹汹,似乎要摧毁这个世界。锦兮过了好久,依旧无法平复。
月萤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希望可以化解她内心的痛楚。
还有什么办法呢!我本就是因你而生,为你而生,除了生生世世与你纠缠,为你伤怀,我还能做什么呢?
主人,这首锦瑟,或许早已融入了我的骨血,化入了我的心魄。除非与它生生纠缠,否则也会烟消云散。
我真想再次变为你指下,那没有任何气息的琴,只为你一人倾诉。
如今我所领悟的痛,也只不过是锦瑟之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罢了。你是否在笑我,所选择的路?
这一切的因果循环,似乎真的是商隐当初设的局一般。在他那么多难解的,唯美的诗篇里,锦瑟是要排在首位的。
可这一首诗,如今却成就一段情,牵绊一个人。似乎是他有意为之,一段唯美的旋律,一道迷人的倩影。
她从尘世另一端羽化而来,本因享尽人世苦海中,仅存的一点美好。
可是如今却因为此事,变成了一个无时无刻,不再挂着万行泪的忧郁女子。
只因为那无人理解的一份情意,便看尽了无数的沧海桑田。
夜幕依旧很深,依旧很沉,睡意惺忪的晚上,锦兮却为情所困,为情伤怀。
不知夜失驶向了何方,也不知伤心落寞去往何处疗伤?
挂着红红的眼睛,锦兮打开窗户,看眼前景色,挂上一轮猩红的朝阳。
公主府门前来了一个人,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的男子。他的身上背着个包袱,相貌堂堂,潇洒不羁。
他在门前思虑了片刻,将肩上的包袱取下,提在手中,又伸出另一只手敲了敲门。
此人名为苏琼,临近科考,他是从江南一带前来赶考的。可为何他要来公主府呢?也不知他来是做什么。原来他是为了寻找好友,这个人就是凌轩。
在凌轩幼时,曾随爹娘到过江南一带游玩。途中结识了一个伙伴,这人就是苏琼。
时光荏苒,当年的小玩伴,如今也差不多到了弱冠之年。可是年华匆匆,多是物是人非,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苏琼本是来进京赶考,因为惦记,所以顺便前来探望一下,也不知凌轩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是否还记得他,这个儿时的玩伴呢?
“来了,来了!这时候会是谁来呢?”
管家听到敲门声,急忙跑来应门。
“你好,老人家,在下苏琼,敢问凌轩公子是否住这儿?”
苏琼十分礼貌的问。
“啊!对啊!没错,敢问阁下找我家公子,所为何事?”
管家看这人极其面生,十分困惑,从来没听说过公子还有这么个朋友啊!一看就是外乡人。
正好凌轩这时候出门,想去赴吴胜宇的约,也就撞上了。
“刘叔,发生了何事,是有人来了吗?谁啊!”
凌轩看见管家开了半扇门,将半身探出去,半身留在里面,就好奇的问。
“少爷,这位公子说是你小时的玩伴,你可认识啊!”
管家回过头,一脸疑虑的回复凌轩。这年头,总是有些人冒充什么故友的,恬不知耻的到大户人家攀亲带故。可得小心点啊!
“好的,刘叔,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凌轩伸手拉开门,看了一眼苏琼,对管家说。管家满眼的警惕,一个劲儿的朝着凌轩使眼色。
“好了,放心吧!刘叔,你去吧!”
凌轩真是奇怪,光天化日之下,又不会持刀伤人,刘叔这警惕的也过头了。
“敢问阁下,是否就是谢凌轩,谢公子?”
苏琼哪里还分得清,这是不是小时候的伙伴呢?盯着眼前这位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公子,狐疑的问。
“是啊!没错,我就是谢凌轩,请问阁下哪位?”
凌轩也有些奇怪,看外貌,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实在是记不得有这么一个朋友了啊!
“我们认识吗?”
凌轩困惑极了,盯着苏琼又问了一遍。
“也难怪,都十几年未见了。当年你来江南的时候,我们两个在溪边相遇,还结伴游玩过呢!
你不记得了吗?就是苏州的那个苏府啊!看,这玉佩就是你当年给我的信物呢!”
看着一脸茫然的凌轩,苏琼尽量仔细描述当初的情景。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了凌轩。
看到玉佩,凌轩总算是记起来了。他手中的玉佩本是一对,是一位师傅送给他的。
原本凌轩是想将玉佩赠给太子,可无奈正好遇上了东宫事变。
吴王走后,自己极其难过,母亲就带他来江南游玩。原本要赠与两个兄弟的玉佩,结果机缘巧合之下,却赠给了苏琼。
当时也是在极其难过,想要立马解脱的情况下,才做出了此事。
没想到之后的自己,却很快将此事抛之脑后,却难为他这么多年,依旧念念不忘。
伤心的事历历在目,凌轩不愿再记起。他只是犹豫了片刻,就一拍脑门,满心的喜悦涌上眉梢。
“苏琼!我记起来了!十几年未见,谢某都要把你抛到脑后了!苏兄莫怪啊!
没想到当年那古灵精怪的小孩,早已变成了眼前这玉树临风,相貌不凡的公子了。
快请进,快请进!谢某这就准备酒席,为苏兄赔礼道歉,接风洗尘。”
凌轩一个惭愧加高兴,居然将正事抛到了脑后,满脸喜悦,拉着苏琼就要进门。
“谢兄且慢!在下区区一布衣,进府叨扰恐有不便!”
虽然凌轩一脸的热忱,可是苏琼却犹豫了。他推开凌轩的手,做出很难为情的样子。
“咳!苏兄这说的哪里的话!你我兄弟,怎会顾及这个?”
凌轩稍稍一愣,还是不由分说要拉他进府。
虽然苏琼暂时还没有功名,可凭他的聪明才智,定能高中。再说自己也不是那种,用有色目光看人的人啊!
“谢兄等等,府内人多嘴杂,虽然谢兄看得起在下,但未必不会为府上,为你招来闲话。
我看咋们还是去露云客栈吧!听说那儿环境优雅,十分不错,在下也好顺便去投宿啊!”
苏琼面露难色,还是不肯接受凌轩的邀请。
“苏兄,既然来都来了!那今日便在我府上住下,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你我兄弟定要好好畅饮一番!莫要再推脱了!”
看见苏琼再三推辞,凌轩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忽然抬高嗓音,斩钉截铁的看着他,不再给他反驳的余地。
“那,好吧!盛情难却,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凌轩将苏琼迎进门后,立即吩咐下人准备酒菜。今日他要与苏琼畅饮一番,相谈这十几年分别中,各自经历的事。
也就自然而然的,将那吴胜宇,抛到了脑后。
……
吴胜宇在露云左等右等,都过了约定的时辰了,还不见凌轩来,他真的很沮丧。
不是因为凌轩放了他鸽子,而是每次相见,讨论之事,总是太子,恐怕凌轩也觉得厌烦了。
自己也真是够倒霉的,好好交个朋友不好么,干嘛非要让这份友谊掺杂那么多元素,从而变了质?
别说凌轩烦了,他自己也真是够了。为了在这京城混口饭吃,不得不做太子门生。
他独自饮着清茶,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正好锦兮也在客栈,她是在街上看见吴胜宇进了露云,所以就跟着进来了。
原本还盼着能够和凌轩见一面,因自从上次一别后,锦兮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
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好意思总往公主府跑。所以今日在街上逛的时候,看见了吴胜宇,所以就等在了露云。
可是不管是明处的吴胜宇,还是暗处的锦兮,等了这么久,都没有等到凌轩来露云。
一个为友情沮丧,一个为了男女情爱沮丧。两人处在同一个地方,都为了凌轩一人叹息。
可是此时此刻的凌轩,却在家中,与幼时玩伴聊的开心,喝得痛快,没有烦恼,没有忧虑。
“小梦,今晚少爷怎么又没来跟我一起吃饭?他不是在府里吗?难道又出去了?”
丞相因为有事,被官员请到家中去商议了,凌轩又不在,面对一桌子的饭菜,公主顿时没了胃口。
“公主,您不知道吗?少爷有朋友来府上了。他们二人现在聊的正欢呢!
饭菜早就送过去了,少爷和他那位朋友把酒言欢,聊的可尽兴了!奴婢还从来没见过少爷,在家里这么开心过呢!”
小梦脸上放光,似乎凌轩开心,也是她所期盼的事一样。
“你说什么!什么叫做在家里也能笑的这么开心?我绑着他,还是捆着他了?”
听到这话,公主顿时火冒三丈。虽然她也明白小梦话里的意思,可是她还是感觉浑身不自在。
虽然她也希望凌轩,能够每时每刻,不管在何处都能幸福快乐,可是眼下,她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公主,奴婢知错了,公主息怒啊!奴婢不是故意的。”
看着公主发火,小梦急忙跪在了地上,没想到一句无心的话,却刺痛了公主的心。
“公主,小梦说的没错啊!轩儿开心就是咱做父母的开心,你干嘛冲一个丫头发火?
好了,你先下去吧!”
丞相刚来到屋外,就看见了这一幕。其实小梦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非但没让公主宽心,反而激起了她的怒火,真是够无辜的。
“来,咱俩自己吃吧!孩子开心就好,生什么气呢?
轩儿好不容易有个朋友到访,年轻人嘛!当然有说不完的事情。
咱们可不能给轩儿惹事啊,不然他可要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
丞相为公主夹了菜,脸上的笑容明显变深了。
一轮明月清澈如洗,清风柔软阵阵芳菲。在公主府,在陶然居,
凌轩,锦兮,公主,丞相,还有吴胜宇,和那刚来的苏琼。各自心间,都有一副不同的画面。
因为凌轩,这个他们共同关心的人,朋友,亦或是亲人,都有不一样的情怀。
因为苏琼的到来,凌轩的确十分开心。因为他虽然说朋友不少,可那环环相扣中,却又有诸多牵连。
除了牵扯甚广,就是居心叵测。这其中要数吴胜宇当先,虽然友谊是存在的,可是其中还是夹杂了太多。
其余王孙子弟,也没有几个与自己真心为友。所以这苏琼,算是自己这么多的朋友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利益计较的人了。
若这份纯洁的友谊,兄弟之情能长久保持下去,还真是一件让自己高兴的事呢!
苏琼原本,只是想找一家随便点的客栈投宿。反正等科考结束后,就返回苏州了。
可是凌轩却极力向他推荐了露云客栈,不仅如此,还偷偷为他付了房钱。
“虽然只是小住,不过也不能太随便。这家就不错,环境又好,又清净。
你就要参加科考了,总得找个好一点的地方来住,才不至于影响考试。”
凌轩说的很有道理,苏琼几经思量,也就点头答应了。
其实他并不是心疼银两,只是觉得短短几日,没必要大费周章。
“好吧!一切都听谢兄的。谢兄如此为苏某考量,真是周到。”
来到这里,不经意就会想到锦兮,想到在这里,跟她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一抹笑颜,虽说是在那个夜晚就已铭刻在了心里。但第二次相遇,仍是数不清的欢喜。
这些日子,琐事缠身,似乎好久没有与她相见了,不知她此刻又在做什么。
苏琼跟凌轩,一起来到了露云客栈,从入门的那一刻起,凌轩的心又全部飞到了锦兮身上。
转念一想,又哭笑不得。这最近是怎么了?为何总是这么神思恍惚,仿佛着了魔一般。
“苏兄,这边请。”
凌轩努力的摇了摇头,将心中所思全部抛掉,才笑着对苏琼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二,上茶。”
刚坐下身,凌轩就朝着小二喊了一声。
“好嘞!客官,您稍等。”
“苏兄,此次来京,除了参加科考,另外是否还有别的想法?像苏兄这般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肯定会高居榜首啊!
不知苏兄,进下来是否还有别的打算?”
凌轩细抿了一口清茶,幽幽的问。
“最想之事,当然是入朝为官。想我堂堂七尺男儿,除了精忠报国,有一番作为,实现心中的壮志,恐怕也没有其他了。
只不过官场险恶,在下无权无势,又没有什么靠山。
哪怕才学,有信心与官宦子弟较量一番,恐怕这最终,也不能如我所愿啊!”
苏琼本来还信心满满,可说着说着又开始沮丧了。他独自斟了茶,走到窗边,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暗自神伤起来。
“苏兄,莫要气馁啊!功夫不负有心人,即便现实残酷,可苏兄付出的努力,终归有派上用场的时候。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凌轩也深知官场的黑暗,这就是他为何不愿为官的理由。
但是此刻看着苏琼落寞,他也只能尽力安慰他,不要失去信心。
凌轩此刻心头的惆怅,可全是那前世里,一层层的堆积所致?不知,只是万幸,现在他再也无需为此奔波,为此担忧了。
但看着好友伤怀,他也是如他同样的沮丧,同样的伤怀。
凌轩陪着苏琼聊了很久,直到傍晚时分才与之告别。可他刚出客栈,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
苏琼早已到屋里歇下了,他就独自来到后院,想起曾经的画面,嘴脸溢满了幸福。
其实若不是将锦兮,安置去了陶然居,兴许自己来露云的时候还能看见她。可是……
世上本就没有两全的事。
凌轩离开了客栈,径直向家的方向走去。看着眼中有些淡漠,凄凉的风景,心中不知是何感想。
从客栈的方向望去,凌轩的背影,就好似那锦瑟当中的叹息,无奈与深情。
那背影,让人傻傻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