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七年五月十一日,永昌城。
城北的古月楼酒家今日张灯结彩,贵客盈门,喜气洋洋。
一对新人在此联姻。
新郎是个鞑靼的贵族子弟,新娘是永昌汉族书香门第的闺秀。
婚宴之后,新郎将接新娘回鞑靼。
阿拉塔、许爱财先后到达,坐在最里面角落里的那一桌。
阿拉塔左手边坐着一个明眸善睐的鞑靼姑娘,右手边坐着一个秀才模样的老头。许爱财旁边坐着镖头邱云龙。
将近申时,紫霞师太带着蔺绛雪、耿超、顾十娘、吴嘉明和郝丹生五名徒弟进来。
除郝丹生之外的四人身上都背着包袱,内有方形的物件。
阿拉塔邀请许爱财和紫霞师太坐到自己身边,招呼其他人各自重新就座。
蔺绛雪刚好坐在鞑靼姑娘的旁边。
阿拉塔介绍说:“这位是乌兰托娅,我们鞑靼的百灵鸟,她的歌声是草原上的天籁之音。这位是苏先生,是鉴宝行家。”
紫霞师太仅仅简单介绍同来的五人是她徒弟,并未提他们的名字。她是老江湖了,懂得凡事多留后路,安全至上。
乌兰托娅和蔺绛雪一见如故,聊得十分投契。
乌兰托娅是第一次来中原,对一切都好奇,问了蔺绛雪许多关于中原风俗习惯的问题,蔺绛雪耐心地给她一一解答。
乌兰托娅邀请蔺绛雪去草原做客,蔺绛雪欣然接受。
乌兰托娅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制的钳形口簧琴,递给蔺绛雪说:“绛雪妹妹,这个口簧琴上面刻了我的名字,我把它送给你。你到了草原,只要把它拿出来,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好姐妹,他们就会带你来找我。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把它拿出来,草原上的人都会帮助你。”
蔺绛雪收下口簧琴,从头上取下金簪,回赠乌兰托娅。
“姐姐,这支金簪不像你送我的口簧琴那样有用,可是我戴了它三年了,送给你留念吧。”
“好。真漂亮!”
乌兰托娅接过金簪,爱不释手。
那一边,阿拉塔、许爱财和紫霞师太正在做最后的交涉。
“阿拉塔老爷,我已经把货带来了,就在这张饭桌的旁边。请问银子在哪?”
“装了三马车,就在我身后这堵墙的外面。三驾马车和六匹马都赠予您。您交完货,叫人驾车拉走便是。”
“不用赠,我也备了三驾马车六匹马,跟您换即可。”
“好。”
“我要先验银子。”
“悉听尊便。”
阿拉塔招手叫小二来,吩咐他:“带他们去看看。”
“是,东家。”
紫霞师太指一下郝丹生,吩咐他:“你带人去验。车和马也要验。”
“是,师傅。”
“师太做事情就是仔细。我们起筷吧。我这儿的菜没许老爷家的精致,但是胜在既有草原的菜,也有中原的菜,任君挑选。”
“嗯,不错。许老爷,这个好吃,您也试试。”
“嗯,是不错,再来一块。”
过了一刻钟,郝丹生回来,向紫霞师太点点头。
紫霞师太吩咐他:“你去看着,叫他们准备随时接手。”
“是,师傅。”
“我们上二楼厢房吧。”
阿拉塔站起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许爱财、紫霞师太和鉴宝行家苏先生跟着站起来。紫霞师太指了一下耿超,耿超也站起来。
四人跟随阿拉塔上二楼,镖头邱云龙也跟在后面。
许爱财对他说:“你不用来。”
“许老爷,要不要我在门口等您?”
“都是仔细人,很好。他收了您的银子,要尽责。就让他在门口等吧。”阿拉塔赞赏地说。
“好吧,你在门口等。”
……
城南的故朋楼酒家今日也特别热闹。
嘎达和宋蓉昨日带着八人先行到达永昌。嘎达先来这里预订了一桌今日中午的酒席,叫掌柜请个大的戏班来,从今日中午直落唱戏到晚上。
他足额付清了全部价款,还给了丰厚的赏银。
掌柜自然不敢怠慢,亲自操办,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戏班今日一大早就来了,在大堂北边搭了个临时戏台,午时开演。
戏班的精彩演出额外吸引了不少食客来惠顾。往日略显冷清的故朋楼酒家今日真是客似云来,生意兴隆。
锦衣卫百户韩宇、罗祥和纯阳门弟子吴超海、任齐志等三十多人化装成商队,分别坐在大堂东、西、中部的三张桌子旁,一边吃饭看戏,一边暗中虎视眈眈地盯着全场的动静。
黑巾军四天狼带十人坐在西南角靠门的一张桌子旁,也在暗暗盯着全场。
牛一碧和黑巾军十三太保在故朋楼酒家斜对面的茶馆里静候。
关智霖也在这家茶馆里面。
他是个局外人,不受限制,没有计划,甚至连方向都没有。
但正因如此,对于这两天在永昌城里各方的一举一动,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对于各种局中局,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更明白。
他甚至推算到紫霞师太的计策,也大致想到了怎样做最符合许爱财的利益,从而让他自己再多挣五十两银子。
临时戏台前面有一桌一直空着。对此,锦衣卫和黑巾军都留意到了。
申时一刻,嘎达和宋蓉带着八人走进故朋楼酒家,径直走到临时戏台前面的一桌坐下,宋蓉把身上的包袱取下来,放在桌面上。
掌柜连忙来请安,嘎达吩咐上菜。
嘎达今日特意换了一身鞑靼财主的打扮,显得十分贵气,和平日不修边幅的形象大不一样。
酒菜陆续上来。嘎达招呼各人吃喝。
宋蓉把包袱递给他。
他把包袱打开一半,从各个角度往里探视,又伸手进去摸索一番,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把包袱重新绑好。
临时戏台上正在上演秦剧《温酒斩华雄》,正演到精彩之处,“啪,啪,啪……”,门外爆竹声突然大作。
这是黑巾军的行动信号。
黑巾军和锦衣卫纷纷抄家伙,扑向临时戏台前。
嘎达和宋蓉等人也抄家伙自卫。
三股人马混战起来,故朋楼酒家到处刀光剑影,杀声阵阵,顿时成了一个战场。
在场的宾客、掌柜、店小二、戏子们纷纷慌不择路,四处逃命。
嘎达见几个人向他杀过来,连忙把包袱扔给宋蓉。
宋蓉接过包袱,施展轻功跳上二楼,再跳上屋梁,把包袱绑在屋顶三角架顶上,纵身跳下来。
黑巾军和锦衣卫各自有人试图跳上去,都被对方的人拦截,谁也没有成功。
牛一碧和黑巾军十三太保冲了进来,加入战斗。
嘎达、宋蓉等人趁乱撤出门外,上马飞奔出城,返回凉州。
……
爆竹声响起的时候,关智霖即刻起身,在牛一碧和黑巾军十三太保后面出了茶馆,飞身上马,飞奔到观鹤台客栈,下马冲上二楼。
十几个黑巾军抽刀拦住他。
关智霖从怀里掏出一把人间仙境的绫罗团扇,递给最前面的黑巾军说:“我有紧急情报要见你们主子,事关九龙宝盒,快拿这个进去通报,若是耽误了,他砍你们的头。”
那个黑巾军不敢怠慢,飞奔进去通报,紧接着出来把关智霖请了进去。
关智霖见到镜平法师汪德贤,拱手作揖说:“大人,九龙宝盒正在城北古月楼酒家交割,请大人速速派人前往,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们也是半个时辰之前才获知的。小人偷偷跑出来向大人通报,得马上回去,否则东家恐有性命之危,告辞!”
关智霖说完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汪德贤一时难辨真假,不敢大意,即刻唤来两人,下令:
“你,传令牛一碧继续在故朋楼酒家夺取九龙宝盒,马上送来给我。”
“得令”
“你,传令张子超火速赶往城北古月楼酒家拦截九龙宝盒。”
“得令!”
......
张子超接到命令,不及细想,带领人马直奔城北。
关智霖向南策马一路飞奔,迎面碰到一队锦衣卫冲过来,总旗王望岗一马当先。
关智霖一边双手举着人间仙境的绫罗团扇向他跑过去,一边大喊:“大人,给镇抚使大人的紧急情报。”
王望岗勒住马,用剑指着他问:“什么人?”
“小人有十万火急的情报要禀报镇抚使大人,事关九龙宝盒,请拿这扇子去通报,镇抚使大人一看便知。”
王望岗犹豫了一下子,接过团扇。
“你在这等着。”
“是,大人。十万火急,大人!”
王望岗去了片刻便回来,对着关智霖喊:“快跟我来!”
关智霖跟着他,跑到一辆马车前。
葛睿掀开车帘问:“何事?”
关智霖把对镜平法师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说完调转马头就跑。
这时,城北响起三下响箭的声音。
葛睿果断下令:“去城北古月楼酒家拦截。”
当葛睿率众将士赶到城北古月楼酒家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遍地都是被箭射得像刺猬一般的尸体,有锦衣卫的,有黑巾军的,也有无辜平民百姓的。
锦衣卫总旗张直浑身鲜血,前胸后背各插着三支箭,策马跑到葛睿的马车前,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王望岗下马过去把他扶起。
张直一边吐血,一边用尽最后的全力禀报葛睿说:“鞑靼人拿了九龙宝盒从北城门出城了。”说完便断了气。
“追!”
葛睿一声令下,将士们驱马奋勇向着北城门飞奔。
所有人,无论是锦衣卫将士,还是武林强援,都十分佩服葛睿的先见之明。他在获知九龙宝盒在城南故朋楼酒家交割的情况下,仍然在有限的兵力中,预先安排了两百人马潜伏在城内各处和一百人马埋伏在北城门外,的确是个将才!
故朋楼酒家里的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锦衣卫死了十个人,其他人撤退了,黑巾军也同样死了十个人,但是牛一碧抢到了包袱。
她走出门外,上马飞奔回去复命,在观鹤台客栈门前翻身下马,左手提着包袱,右手提着血淋淋的刀,冲上二楼。
走廊里满是鲜血,横七竖八地躺着黑巾军的尸体。
牛一碧心中暗叫不妙,小心翼翼推开镜平法师汪德贤房间的门,走进去。
房间里血流了一地。
汪德贤的头没了,只剩下个身子,胸部朝上,倒在楼板上,双手像一对鸡爪子,仿佛想抓住什么但又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