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路边的小草上还顶着晶莹的露珠,竟被出城而过的车马所带过的风和尘土打碎,落在了地上,浸入了土壤。
轿车里的美少妇,身穿淡青色褙子,内套乳白色花边绔,足蹬绣花云履,她端坐在轿车内,怀中紧紧地抱着一套宝宝衣。那娇美而苍白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视着前方,好像穿透轿帘看到了前方的山顶上,寺院内。她弯弯的柳眉间,凝聚起了一个小小的川字,高高挽起的发髻,云鬓间插着一朵小小的白花。她面容憔悴,神色冷峻,轻启丹唇,微弱无力的声音说道:
“春香,离云龙山还有多远啊?”
坐在车辕上的春香,将轿帘掀开一个缝向里面说道:
“夫人,马上就到山脚下了,这里的路有点坎坷不平,你要坐稳啊!”
骑着大马走在前面的苏轼,心中盘算着如何能阻止朝云娘子开棺换衣,自从昨天晚上开始,春香就劝她放弃给干儿换衣之事,自己也曾劝阻,可是,朝云依然坚持己见。苏轼明白,夫人还是放不下,想最后再看儿子一眼。可是,如果发现儿子的尸体不见了,她会作何反应?苏轼思思念念信马由缰,来到了云龙山脚下。
苏安在马上勒住马缰绳,向苏轼说道:
“老爷,往上走路太陡了,我们还是徒步上山吧。”
“哦!”
苏轼回过神来,举目四下观看,果见山高路陡,不适合车马行走。他无意中向路旁的小树林里一瞥,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他不露声色的向苏安说道:
你去帮春香照顾夫人上山吧!”
“老爷您……?”
“我随后就到。”
苏轼说罢,一勒马缰向山下的小树林里走去。
苏安和春香搀扶着朝云夫人向山顶上攀登着。才走到半山腰,朝云夫人就走不动了,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春香擦了把流到脸上的汗水,抬头看着高高的山顶,向夫人说道:
“夫人,我们休息一下再走吧?”
“不……不用!我可以坚持。走吧春香,我们不要误了时辰。”朝云喘着气说。
苏安从身上摘下水袋,递了过去说道:
“夫人,你喝口水吧,看你的嘴都干裂了!”
朝云接过苏安递过来的牛皮水袋,喝了一口,又交给苏安说道:
“我们快走吧!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朝云说着向后看了看,没有看到老爷的身影,心里感到奇怪,问苏安道:
“老爷怎么还没上来?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没……没有!老爷他没事,”苏安大脑飞速地转了一下说道:“他只是在山下等个人,他们一会儿就上来了。”
“好吧!我们不等他了,我们走的慢,就先走吧!”
朝云强打精神,拖着酸软无力的双腿,在春香和苏安的搀扶下,坚强的向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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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在马上无意中看到了自己家喂的大黄狗,正匿身在一棵大树后面,偷偷的看着自己,他正感到奇怪,大黄怎么也跟过来了?再仔细观看,它不是大黄,大黄的耳朵尖和尾巴尖是白毛,这个大黄狗没有一丝杂毛,和半年前走丢的小黄犬很像似。不会这么巧吧?难道是小黄犬回来了?
苏轼骑马追了过去,谁知道,这只黄犬看到他追来,却撒腿就跑,苏轼在树林里骑马不便,干脆下马,施展轻功追了下去。眼看着就快追上之时,从一个岩石后面嗖的一声蹿出来一只花斑豹来。苏轼一见大吃一惊,急忙抽出佩剑,准备迎战花斑豹。说来也怪,这只花斑豹眼睛盯着苏轼,却没有进攻的意思。
苏轼双目圆睁手提宝剑,向花斑豹怒吼道:
“畜生,你给我让开,不要挡住我的去路!”
花斑豹本不想与这个人发生冲突,没想到他却先发制人,花斑豹不干了。它双目圆睁,怒吼着拉开了进攻的架式。苏轼不免有点害怕,可是此时此刻已如箭在弦上,容不得他退缩。只得硬着头皮准备迎战。正在他们二者准备开战之时,刚才那只黄犬又在一块大岩石上现身了。它冲着待战的花斑豹汪汪叫了几声,说来也怪,那只凶猛的花斑豹竟然向后退了几步,扭头向南跑去。
苏轼松了一口气,再向岩石上观看,却发现刚才那只黄犬踪影皆无。
苏轼不敢停留,抄近路向山顶上的兴化寺跑去。
苏轼一口气跑到山顶上,来到兴化禅寺庙门前,没有看到朝云他们。苏轼灵机一动暗想:不如借此机会去里边查看,也许能找出破案的蛛丝马迹。
苏轼主意已定,信步向后殿走去。悄悄地来到后殿,站在一棵大树旁,观看着里面正盘膝坐在殿门外,为儿子念经超度的众僧。苏轼那凌厉的目光,在众僧面上逐个扫视着,想从他们的面部表情中,读出他们的内心世界。
苏轼逐个寻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对象,他失望地摇了摇头,迈步走向殿里。
老主持慧通和尚,身披袈裟,一手拿着念珠,一手敲着木鱼正闭目念经,听到有人来的脚步声,他眼睁开了一条缝,发现是苏轼进来,向他点了点头。苏轼微微含首立于一旁。
待一段经文完毕,慧通老主持放下木鱼锤转向苏轼,口念阿弥陀佛说道:
“施主随我来!”
苏轼随慧通主持转到神像后面,只见老主持神色暗然地说道:
“苏施主抱歉,老衲无能,没有帮你找到可疑之人。今天早上我把寺内的和尚们逐个讯问了一遍,他们好像都不知晓令郎失踪之事。你看,这个案子往下该怎么查?老衲会全力配合你的。”
“先不要声张,此事一定要保密!”苏轼向外看了一眼,低声说道:“最主要的是,今天如何配合我瞒过我的夫人,不让她开关换衣,能让棺木下葬,今天的事就算圆满完成了!”
“老衲听从苏施主安排。”
“唉!……”
苏轼心想:“我能有什么安排?现在我也是六神无主呀!”
一阵悲切切,令人听之伤心欲绝的无力的啼哭声,扰得苏轼心如刀绞,他迈步移身来到大殿前,见朝云娘子扑在儿子的棺材上,手抚着棺材哭诉着:
“儿啊!我的娇儿啊!娘亲来看你了!你能听到娘亲说话吗?……我可怜的干儿啊!你才一岁多啊!这么小的孩子本应该在娘亲怀里撒娇,受宠,可你却……却离我而去,你好比是杀了为娘啊!娘亲我生不如死,只想抱抱我儿,听一听我儿的哭声,看一看我儿的笑容……”
苏轼在躲在神像后面,已经是泪流满面,他不敢出来去劝夫人,他怕自己会哭得更痛。
春香和苏安也是泪流满面,他们拉着哭得天昏地暗的夫人,春香哽咽着劝说道:
“夫人,别哭了,如果小少爷有灵,他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娘亲这样伤心难过的。”
苏安也劝说着:“夫人,你别哭了,小少爷要到极乐世界了,您这样为了他伤心难过,痛不欲生,他也无法入土为安,还怎么忍心去极乐世界啊!您就放手吧夫人,别再哭了!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夫人!”
“我的儿子都没有了!我保重身体还有什么用啊!不如让我和我的干儿一起去吧!……”
朝云哭得一口气没有上来,昏死过去。苏轼一见吓得急忙奔了过来,一把抱起朝云哭着喊道:
“朝云娘子,你醒醒啊!你怎么了朝云娘子?你可不要吓我呀!……”
苏轼的手无意中触摸到了朝云怀中的宝宝衣,他心中一动,果断的说道:
“苏安,春香,快抬夫人到客房去休息,你们要好好照顾夫人!”
“是!”
苏轼看着朝云娘子被苏安背走,春香扶着,由一小和尚领着出了后殿而去。他看看手中的宝宝衣,向老方丈说道:
“快!把衣服放进去,赶快下葬,就给我的干儿建一个衣冠冢吧!”
老方丈绘意,打开了棺盖,苏轼亲手把衣服放了进去,将棺盖重新盖好,他如释重负地直起了腰,看向了殿门外,长长的松了口气。
猛然间他心中一惊,一个不该看到的东西,又跃入了他的眼帘。
第三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