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师爷嫁女速度之快,天下少有敌手。史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齐师爷抢了十两银子,塞了一个姑娘给他。这姑娘暂且不说,就说着十两银子的聘礼,也太马马虎虎了。史健还没看清楚成色、分量,直接就说是十两。齐师爷要是下海经商,肯定是一个纯正的奸商,连自己都骗的那种。
“岳父,岳父。咱们还是明天,明天成亲吧。我好歹准备准备,花轿无论如何得有,房子怎么着也得打扫打扫,准备新被子,新衣服。鼓乐、鞭炮咱们就省了,这时候不太合适。”
史健一时也想不出成亲都要准备些什么,毕竟这事从来没干过,不管是25世纪还是嘉靖年间,都没有受过相关培训和教育。看来,国家对这方的教育关注得实在是不够,一个受过三年幼儿园、六年小学、六年中学、四年大学和五年研究生教育,拥有博士学位的人,面对结婚这样人生必经的大事,居然两眼一抹黑,远不如对奥氏体、马氏体,淬火、正火、回火等等学了毫无用处的知识熟悉。
史健再想一想,觉得还是太匆忙了,于是又和齐师爷商量:“岳父,要不,过三天再成亲?我得找人教一教我,我对成亲这件事实在是没经验,也不知道成亲都要准备些什么。”
齐师爷一拍桌子,眼睛瞪得像他女儿齐小姐那么大,怒道:“你小子成亲没经验。挖地洞的经验倒是很足啊。你把挖地道的精神放到成亲上,有什么办不了的事?要么明天,要不就别成亲了。你看着办吧。”
“明天,明天。岳父,就明天。”史健赶紧应承下来,脸都吓白了,“岳父,我这就告辞了。我得赶紧准备明天成亲的事。明天,明天就成亲。”
看着史健飞奔出去的身影,齐夫人问道:“干什么这么急着成亲啊?”
“能不急吗?这小子把地洞都挖到咱们大小姐闺房下面了。”
“啥?他把地洞挖到我房间下面了?”
“别跟我装傻,那天地洞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现在没人有空说这件事。等过一阵子,看你还怎么见人。”齐师爷教训齐小姐。
“那天我也在地洞里,也没看出来你钻的那条地洞方向就是到咱们小荷这边。”齐夫人开脱道,“你确信是到小荷房子下面的?就算是到小荷房子下面,别人在地洞里一转,也看不出来方向,谁知道是到哪里了?”
“不是到小荷房子下面,难道是到茅坑下面?就算外人看不出来,挖地洞的人总是知道的。这么短的时间,就挖了这么长的地洞,肯定不是他史健自己一个人挖的。知道他史铁匠把地洞挖到小荷房子底下的人,肯定不会少。再过几天江宁城可就会传开了。”
“史健他晚上到你屋子里啦?”齐夫人也有点气急败坏了。
“娘,没有。地洞还没有挖通呢。”
“那还好,那还好。”齐夫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骗鬼呢。花这么大力气,都挖到脚底下了,就不再多挖两锹。他史健真这么蠢的话,可不能嫁给他。”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齐师爷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一个男人欺骗的。
“史健他没想到倭寇来得这么快,确实没来得及挖通。史健本来是想挖一条地道,万一倭寇来了,我这里有危险,可以悄悄地跑到他那边。倭寇都被消灭了,也没有必要再挖地道了。”齐小姐红着脸解释。
“居心不良,居心不良啊。”齐师爷叹着气说道,“我年轻的时候要是有这等本事和决心……”
齐夫人看了一眼齐师爷,问道:“你年轻的时候要是有这等本事和决心,会怎么样?”
“我——”齐师爷一时语塞,晃了晃脑袋接着说道,“我肯定能考得上举人。甚至考取进士也不是不可能。”
接着,齐师爷赶紧转移话题,问齐小姐:“地道挖到你房间的什么地方?”
孙子曰:“我不欲战,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这段话说的是,我不想和老婆吵架,虽然我乖乖地坐在板凳上面对老婆,老婆也不和我吵架,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我把老婆的注意力引向了其他方向。
齐师爷熟读孙子十三篇,这一招祸水东引使得颇为精妙。
齐小姐回答:“地道挖到我的床底下。”
“从你的床底下,到史健后罩房里的洞口,也有七八丈远吧。你怎么肯定史健的地道能正好挖到你的床底下?”
毕竟是自己特爱的姑娘,况且明天就要和史健成亲了,追究之前和史健发生和怀疑发生的什么事情也没什么意义。齐师爷转而谈论起技术问题。
“史健说,他有一个老师,名字叫做欧几里得。欧老师是天下最厉害的数学家,他从欧老师那里学来了一门了不起的学问,叫做‘几何学’,可以算得准距离、方位、尺寸。更了不起的是,欧老师的‘几何学’知识,都是从几个看似废话的公设出发,通过严格的推理获得的,是严密的科学思想的发端。”
“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欧老师是哪里人氏?什么叫科学?”
“这个——我学艺不精,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欧老师快两千岁了吧。”
在齐小姐对着齐师爷和齐夫人胡侃科学、科学哲学、科学对生产生活指导的时候,隔壁史铁匠家已经鸡飞狗跳了。
史铁匠家里既没有养鸡也没有养狗,是史健的徒弟们像炸了毛的鸡和狗,疯狂地为明天的婚事准备。
后罩房里的地洞、内院里的陷坑是要填上的,倒成一堆的正房的灰烬瓦砾是要搬走的,各处破损是要修补的。之前急着挣钱养家糊口,这些事都是有了闲工夫的时候捎带着干,这回要在一个下午就干完,就好像川普大统领要求一个礼拜修完和墨西哥之间的边境墙——而且经费还没有着落。
这些男人们干的粗活铁匠们还能对付,原来挖出来的土都填到原来的坑里面,多余出来的和瓦砾一起堆到院子边上,好歹让出花轿能过的通道就好。要布置新房可就难为坏了这一帮粗人,别看绣花针他们打得出来,绣花之类的事情可是一概不懂。
没办法,史健只好请来卖豆腐的杜久荣老婆作为技术指导,好歹找来了红灯笼、红被褥,清扫了后罩房里的两间屋,贴上大红喜字,雇好了花轿,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凤冠霞帔和九品官服,准备了最基本的结婚之物。
到了半夜,史健才得空躺到床上。他一边回忆着白天学习的结婚流程、注意事项,一边感慨,结婚这么累,一辈子只要一次就好。那种娶很多老婆的,应该都是受虐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