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上的人确实没有功夫管李把总和佛朗机炮。
史健坐在胸墙后面,用镜子观察院子外面的情况。官兵像恐怖片里吃人的甲虫,扑到院墙上疯狂地砍凿。眼前的痛才是真的痛,佛朗机炮毕竟还是一会儿之后的事。所有能操作烟花弹的人都被叫到院墙上。
“谁扔的不响,谁下去捡起来重扔!”张光本对拿着烟花弹的伙计们吼,”你们看着有官军的地方,按顺序一个一个扔。”
“轰!轰!轰!”果然没有一个不响的。张光本得意地大喊着:“这就对了嘛,让那帮王八蛋再砍我们的门。”
墙外一片鬼哭狼嚎,一声人声都听不见。
几声爆炸之后,再没有伙计往下扔烟花弹。张光本急了,大骂道:“你们这帮兔崽子,怎么不扔了?赶紧扔啊!别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一个伙计举着镜子说道:“张头,墙下面已经没有官军了。”
张光本接过镜子观察,墙外的官军纷纷往南跑去,果然墙下面一个都没有了。
“扔那些弓箭手和火枪手!能扔得到。”史健喊道。
喊完了史健通过镜子再一看,赶紧又纠正道:“别扔了,弓箭手和火枪手也跑了。”
“掌柜的,咱们用铁筒放烟花弹炸他们屁股。”张光本建议。
“好,但是别炸拦着官军的弓箭手,让他们替咱们射几个官军。用普通装药量的烟花弹,别再炸膛了。”
官军想潮水一样退了回去。在这样的潮水之前,50个监军的弓箭手起的作用只是稍微增加了一点潮水的能量——他们立刻就被同化了,成为退潮大军的一部分。
刀上还滴着血的王千总是退得最快的。毕竟四条腿的比两条腿的跑得快,而且作为这支队伍的老大,王千总的坐骑是跑得最快的。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至少王千总相马的本事还是不错的,确实挑中了最好的马。
有烟花弹在屁股后面追着打,官军们都跑出了平生最佳速度。为了达到最佳速度,轻装上阵无疑是一条十分有效的措施。等到官军们被几十个炮手拦住的时候,手里还有兵器的已经不到一半了。
事实证明,王千总跑得快,并不全是为了逃命。他首先跑到炮手处,叫上所有的炮手,排成一列,一边阻拦朝溃败的官军一边喊:“他们已经打不到啦!停下来!”
第一次上战场指挥打仗的王千总,表现已经挺不错了。在他拼命努力下,把溃败的官军集合了起来。清点一下人数,带上千总自己,还有578个人。剩下的一小半留在了院墙之下,一大半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刘把总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王千总希望他已经为国捐躯在院墙下面,但是这个希望似乎可能性不太大。毕竟刘把总是在离院墙老远的地方带着弓箭手执行监军的任务,离战斗第一线还有点距离。
李把总颇有些志得意满,整个战场就只有他带着几十个弟兄干了点有用的事。但是他还得尽量把内心的得意掩藏起来。不得不说,李把总并不是一个好演员,甚至连合格的演员都算不上。
王千总十分地郁闷。今天这一仗,就算最后打胜了,也只能算是惨胜。如果打败了,那绝对是一名武将终生的污点。
远远的烟花工坊方向,隐约的欢呼声顺着风吹到了官军们的耳朵里,官军们个个垂头丧气。
王千总看着手下人的状态,在马上坐直了身体,大声说道:“弟兄们。刚才我们这一仗算是败了。这场败仗,责任在我,不在各位弟兄。一场败仗不算什么,天塌不下来。就算天塌下来了,也有个高的顶着。这里谁个头最高?当然是我。败仗的责任由我承担。但是一次败仗并不算完,我们还要打进去,抓住史健。
“弟兄们,你们都听说过吧?他们史家是整个安庆府最有钱的人家。他们史家有多少钱?有很多说法,谁也不知道一个准数。有人说有几万两银子,也有人说有几十万两银子。这些都是传说,都做不得准。我说他们史家也就只有几千两银子。”
官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千总大人这个时候说史家穷是个什么意思。就算是只有几千两银子,也比他千总大人有钱多了,也就比这里的所有人都有钱得多。千总大人的精神胜利法好像一点用也没有,甚至还有反作用。
“我在这里就随口说说,你们就随便听听。这些都做不得数。”王千总继续说道,“不知道你们听懂了没有?”
官兵们脑子里面只有疑问,并无听懂。王千总看着天真的官兵们,没看出来一个明白人,又转头看刘把总。刘把总也不知道千总大人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是双黄连还是复方板蓝根,到底有什么功效。
但是千总大人既然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刘把总总要有所表示。刘把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示,内心正在煎熬之时,忽然一道灵光打在他的大脑皮层上,让他领悟了千总大人的意思。
“千总大人的意思,下官想来,应该是说,他们史家有多少银子,没有人知道。也就是说,说他们有多少银子,他们就有多少银子。”刘把总微笑着说道。
有些心思活络的官兵就想,难道一会儿打了进去,千总大人要逼着史家交出来几十万两银子?史家要是没有,难道让史家变出来?
刘把总停了一小会儿,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假如我们一会儿打进去,万一搜到了几十万两银子,咱们说他有几千两,别人也没法查证。”
有些官兵明白了过来。两位大人这是暗示,史家的银子,可以大大地贪下来啊!
“刘把总,”王千总批评道,“我可没这么说。”
“是是是,千总大人说得是。都是下官瞎说的。”刘把总赔笑着。不过大部分人都看得出来,不管是王千总还是刘把总,说这两句话的时候都有一种言不由衷的嬉皮笑脸。
“我刚才说了。打败仗的责任在我。现在我还要说,打了胜仗的功劳都在大家。刘把总,我建议,要是打了胜仗,咱们不管官职大小,功劳都是一样多少?你看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个头大的说了算啊。什么叫功劳都是一样多少?为啥功劳不说大小而说多少?多少分明是描述银子用的,大小才是描述功劳用的。千总大人这是暗示大伙,一会儿搜到了银子,大伙不论官职大小,一律平分啊!
史家有多少银子?怎么也得有几万两了吧?几万两平分,每个人能分多少?好多人想掰手指头算,发现手指头根本不够用。扯头发算,根本数不清。
终于有那饱学之士算出了个数,官兵们之间把这个数传来传去。
王千总看着议论纷纷的官兵,再看着远处的烟花工坊,心里发狠到:史健,烟花再厉害,也打不过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