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大叔,要说好呢,当然是榫卯的好。但是要说简单实用,用钉子做的家具可以让更多的穷人买得起。”史丕笑着说,“榫卯的好东西做来卖给有钱人。钉子做的东西,可以卖给想要省钱的人。你能多做多卖,想省钱的能买到便宜又好用的东西,我呢,还能卖出钉子。大家都得了好处,多好。”
“谁爱做谁做,反正我不做。”伍耕嘀咕着。
“爹,以前你也说不用新的锯子和刨子,现在还不是用得顺手,天天用?”伍纪小声抢白他爹。
“行,明天我不用,活都让你干。”伍耕粗声说道。
大家听了哄堂大笑。
钉子的情况介绍完毕,史健进行了一个小的演讲,关于什么是正确。
“不唯圣、不唯古、不唯上。就是说,不是圣人说什么都是对的;不是古人说什么都是对的;不是上位者,比如当官的、长辈,说什么都是对的。什么是对的,要试上一试才知道。”史健总结道。
“年纪轻轻,就敢妄议圣人。”
史健看过去,齐师爷说了这句话,转身走出了院子。齐小姐撇了撇嘴,跟着跑了出去。
没过几天,又有媒人到齐师爷家提亲。这回来提亲的是私塾王秀才的公子。要说王秀才,当然是比不过李举人了,王秀才的公子在江宁县的地位自然也就比不得李举人的公子。但是地位是一回事,本事又是另一回事。王秀才的公子本事照比李举人的公子是一点也不差的,可以说是有过之无不及。
比如欠妓院钱这种事,王秀才的公子欠得就比李举人的公子多。并且,李举人的公子欠了钱之后,李举人是还了钱的。王秀才的公子欠了钱,王秀才是还不上的。毕竟一个私塾的先生也挣不了多少钱。
齐师爷不知道王秀才是不是儿子欠钱欠得太多,脑袋被妓院来要账的人敲出了一缸浆糊。他齐师爷就算让女儿一辈子不嫁,也不可能嫁给王秀才的儿子。
也许是王秀才平日里圣贤书读得太多,以为自己就要中举人了吧。
打发走了媒人,面对蹦蹦跳跳出来的齐小姐,齐师爷展现了高超的cosbr /lay技能:成功地扮演了一条成年苦瓜的面貌,让人看了肚子里就不由自主地分泌胆汁。
“咋地,这一位难道比李长江还不是东西?”齐小姐看到了齐师爷的表情,胆子里面的胆汁也十分充足。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李公子?”齐师爷努力咧嘴笑笑,在cosbr /lay的道路上再进一步,成功地扮演了一条成年歪嘴苦瓜。
齐夫人努力憋出一句:“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李公子真是个不错的人。”
“今天来的是哪位媒人?”齐小姐不问是谁来提亲,倒问题媒人是谁来了。
“是城西的老钱婆子。你问这个干什么?”齐师爷有些奇怪。
“没啥。”齐小姐淡淡地说道,“今天晚上我到她家里去,把她家门顶上,明天我出城找两个蜂窝仍她家里去。”
齐师爷涨红了脸,半天没说出话来。齐夫人看齐师爷被齐小姐气到了,刚要出言安慰,齐师爷终于说出话来:“你一个姑娘家,半夜出门成什么体统?出城找蜂窝,你以为那么好玩的事么?那蜂子就不蛰你?这种事你爹我出点钱,自然能找到人去做。”
齐夫人听了之后直翻白眼,转身走后院去了。
“爹,实在不行,我嫁隔壁铁匠算了。你闺女我身高体壮,聪明能干,以后打个铁,好歹还能混口饭吃。”
“什么话?我闺女就那么差劲,只能嫁给一个铁匠。你是大家闺秀,人长得俊俏,端庄贤惠——阿嚏!——总得找个门当户对的。你收收心,别整天像个小姑娘似的疯跑。就凭你的条件,收了心肯定能嫁个好人家。”
“收心?怎么收心?整天在后院里绣花?不嫁就不嫁,嫁到人家里还是躲后院里绣花,还不如去打铁呢。”
半个月后。
一更三点夜禁的暮鼓响过有一阵了,老钱婆子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门口有声响,似乎有人在搬动沉重的东西。老钱婆子一个人寡居多年,年近六十。平日里遇到毛贼倒也不十分害怕,反正家里穷得叮当响,没什么值得偷的。不过这些日子,为了做媒的事情,得了一些好处,现在不由得警觉起来。
“谁?哪个没长眼睛的毛贼,偷到你钱奶奶的头上了。你钱奶奶虽然姓钱,这江宁城里的街坊邻居谁个不知道,你钱奶奶就只有姓氏上有钱,别的钱可就和你钱奶奶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门口的人并没走,门倒是发出“咣当”的一声大响,像是什么重物倒靠在了门上。
老钱婆子每天都把门栓栓好,不过她自己也清楚,这她家的门栓因陋就简,也就是个摆设,但凡有一点经验的小贼也会轻易把门栓挑开。
老钱婆子寡居多年,当然不能只靠一个门栓保证自己的安全,她伸手从床边抄起一根三尺多长,手腕粗细的擀面杖来。说是擀面杖,在地处江南的地方,可是从来没有施展过擀面的才华,几十年来钱老婆子看不上眼的半夜敲寡妇门的宵小之辈的脑袋倒是被敲过不少。只是近些年来,敲脑袋的才华也没得发挥,不想今天晚上又要得以一显身手。
钱老婆子见过了多少大风大浪,当下并不心慌,手里握着敲头专用擀面杖,年轻时的豪气又生发出来。
“谁家的毛孩子,对你钱大娘报上名来。”钱老婆子大声说道,不自觉地给自己的辈分降低了一辈。
“你就是专门给人说媒的钱老婆子?”外面一个男人的生意问道。
听这话,既不像是寻花,也不像是窃财,倒像是替人寻仇来的。
“我就是你钱奶奶,怎么样?”要是来寻仇,半夜找到家里来,躲是躲不过。钱老婆子一个人活了三十多年,没有一股子泼辣的狠劲肯定是不行的。
外面的男人说道:“既然你就是钱老婆子,那我这趟就走对了。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以后不要给人保媒求亲了。”
钱老婆子怒道:“放你娘的狗屁!我一个媒婆,不保媒求亲干嘛去?你让我喝西北风去吗?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保媒成了是做了功德,不成也是一片诚心。我保媒碍着你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