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眼睛经过了亿万年的进化，可以根据不同的外界环境进行适应性调整。齐小姐的眼睛充分验证了这一科学论断。一听到背后的声音，齐小姐的眼睛立刻由蜻蜓型变化为月牙型，面部表情又恢复为十六岁的样子，等转过身去，又进一步降低为六岁。

　　“健大哥，你回来啦。”齐小姐红光满面，这红光要说是精神焕发，似乎有点勉强。她儒儒地说，“没有啦，青哥很好。我们，我们躲猫猫玩呢。”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师弟这么老实的人，也得罪你了呢。这里谁得罪你，你别怕，跟我说，我收拾他们。除了师娘以外，这个院子里谁我都可以收拾。”史健身高将近六尺（明朝的一尺约32厘米，和现在的尺非常接近），比大多数人高出一头。且多年抡锤打铁，筋肉发达。要说收拾谁，不用当家的的地位也是没有问题的。

　　正说着，一个肩上扛着幡的身材瘦小的道士走进院门，高声说道：“史兄弟，我可是没有惹过齐小姐。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收拾。”

　　“谁说你没惹过我？”齐小姐侧过身从史健身后探出头，对着道士咋呼：“你欠史大哥的房租还有三个多月的没给。对付你不用史大哥，我自己就能收拾你。快交房租！”

　　齐小姐伸出手去，忽然觉得不妥，又收回身，一边伸手挠自己的脑袋瓜子，一边对着史健嘿嘿傻笑，年龄从六岁又降低为两岁。后世生物科学家若有知，一定会以齐小姐为研究对象，根据她一会儿十六、一会儿六岁、一会又两岁这种神奇的现象，大力研制返老还童术。

　　史健伸出一只大手，帮齐小姐挠她的脑袋瓜子，转回身对道士说：“公孙大哥，我这就不好办了。你说没惹过，齐小姐说惹过，我也没法评判，只好袖手旁观。”又对齐小姐说道：“这件事当哥哥的可没办法了，你自己和公孙大哥商量吧。”

　　说完，史健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内院。

　　道士公孙冶在后面喊：“别走啊，你不管我这小命可要交代在这里了。嘿嘿，齐小姐，要不要我给你算一卦？我算的卦可灵了，在江宁城里那是出了名的。”

　　“你就没给自己算一卦，今天该有一劫？”齐小姐的眼睛笑成了眯眯眼。公孙冶觉得眯眯眼还不如蜻蜓眼看着让人心安。

　　“看你说的，你知道我算一卦多少钱吗？80文！乖乖，你知道80文能买多少东西吗？你觉得我舍得80文，给自己算命吗？像我这样穷得叮当响的穷鬼，花80文算命简直是作孽啊。”公孙冶把扛在肩上的幡换一个肩膀，整理一下衣冠，清清嗓子，看着齐小姐从一堆弯弯绕里面绕得晕头转向。然后微微笑着，小声说道：“齐小姐，今天，我炼的一炉丹药就要好了。要不，跟我一起去瞧瞧？挑几个养颜美容、还神保胎的好丹药您拿着？”

　　“嘁，谁稀罕你的破玩意。难道我还要占你的便宜不成？你那玩意要是管用，还用得着苦哈哈在健大哥家赖着不走？”

　　“得，您英明，将来谁娶了您，管家一定是把好手，大事小情绝对不会被人骗了。”说了这句，公孙冶趁着齐小姐脸红的机会，扛着幡走进内院。

　　接着，铁匠家的大小徒弟拿着各样打铁的东西也都回来了，个个嘻嘻哈哈和齐小姐打着招呼。

　　一会儿工夫，内院里面坐满了人，不但有铁匠一大家子，还有租住在这里的两家人也来看热闹：算命炼丹的道士公孙冶、木匠伍耕伍纪父子俩。

　　众人围坐半圈，中间是一张桌子，史健在桌前介绍今天上课的主要内容——史丕做出的小东西，由史丕主讲。

　　史丕看样子激动不已，走上前来，向各方行礼，张开右手，把手里攥着的东西展示给大家看。原来是一枚铁钉。史家人最近都看着史丕在鼓捣这个玩意，并不稀奇。道士和木匠也表示失望，铁钉虽然不常见，也不是什么新奇的玩意。一个铁匠打出个铁钉，实在不能算是个值得大家围观的成就。

　　“就这么个东西啊。”一个人喊起来。史丕听着毫不意外，顺着声音看去，正是史凡生。史凡生是史健师父唯一的儿子，年纪十四，差不多已是成人的身高，在一帮铁匠当中显得皮肤白净、身材修长。

　　“师叔，这个铁钉很是平常，长一寸五分，径八毫，顶帽径两分，天下的铁匠都能打得出。我今天说的是，这样的铁钉，两个人一天可以打不少于五百个，一个卖一文钱还有得赚。”

　　这下子众铁匠不由得都惊奇起来。铁钉人人都会打，但是两个人一天打五百个，那是绝无可能的。

　　看着众人难以置信的表情，史丕从脚底下拿起一个布包放到桌子上，对着众人说道：“这一包钉子，是师父和我大概一个时辰的时间打出来的，大家可以来数一数有多少个。”

　　史健对着大家点头示意，表示确实和史丕一起打出了这么多铁钉。史丕打开布包，露出的钉子堆做一堆，看起来有两三百个。

　　众人兴致勃勃地数钉子，十枚一小堆，百枚一大堆，不一会儿数清了钉子一共276枚。原来史丕说两个人一天五百个还往少里说了不少。

　　“这么快地打出铁钉，诀窍不在于我，而在于二师兄做出的软铁。”史丕掏出一截铁丝，兴致勃勃地介绍如何用软铁做成粗细均匀的铁丝，如何把铁丝截成长短一致，又如何用模具冲出钉尖和顶帽。

　　“这玩意有什么用？”齐小姐喊了一嗓子，然后听见身后有人干咳了两声。回头一看，原来是齐师爷也混到了上课的队伍中。齐小姐伸了下舌头，不再出声。

　　“钉子用来做桌椅床凳会省不少功夫。”木匠伍纪拎着一个板凳走到桌前，把板凳放到桌子上。

　　“不用钉子的话，一个板凳要两天工，主要工夫都用在榫卯上面。用了钉子，一天能做好几个。就是有点难看，做床、做桌椅，大户人家看不上。”

　　“我也看不上。”伍纪的爹伍耕在下面说。“榫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手艺。又结实又好看，用钉子钉起来的家伙，能算得上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