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巨响,震得楼里的人两耳鸣响,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本来飞到几十丈高的地方炸开的烟花,在楼里面炸开来,这声势实非凡人可以承受。就如同天上的炸雷打到人身上,真的是天打五雷轰了。
举着门板的几个人被强大的气浪炸飞了起来,跌落到一两丈远之外,个个衣衫褴褛,扑倒在地一动不动。楼里玻璃碎片横飞,烟雾弥漫,众人如坠雾里,什么也看不见。
金百万一屁股坐到地上,两耳一片啸叫,心里一片茫然。等到耳鸣渐消,就听到一片鬼哭狼嚎。接着一团团黑色的鬼影哭喊着往外跑。金百万随着人流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水晶楼,跑出了玻璃店,直跑到大街上离玻璃店一百多步的地方才停住了脚步。
金百万定了定神,招呼手底下的兄弟:“停,停下!别跑了!”眼看着一个跑在最前面的兄弟已经在他之前一百多步,怎么叫也不回头,一转眼就不见了。
“他妈的,一群胆小鬼。跑起来比什么都快。”金百万破口大骂,实践着五十步笑百步的古典故事。
四散奔逃的手下渐渐停下了脚步,朝金百万聚拢过来。本来以为就是一个简单的打砸抢的活,狮子大开口要了个天价,没成想今天这个买卖可是亏大了。
“他妈的,你们谁知道这是什么玩意?”金百万问手下。
“老大,这个应该是烟花。史家卖的一种玩意,晚上打到天上,看热闹玩的。最近刚在安庆府流行的。”一个有见识的手下回道。
“我见过烟花。烟花有这么厉害的吗?”
“史家卖的烟花就是大,我见过。用一个大铁筒子放到天上,好几十丈高。”有见识的手下说。
“老大,咱们赶紧撤吧。搞出这么大动静,一会官府就来了。”另一个胆小的手下建议。
“撤,怎么撤?扔下那么多弟兄撤?就这么撤了,以后咱们还怎么在道上混啊?咱们赶紧回去把楼上的人砍了,抬着咱们的兄弟一起撤。”作为老大,金百万当然得维护老大的风范。扔下兄弟跑的行为是绝对不能干的。
兄弟们非常感动。一来感动于老大不抛弃一个兄弟的袍泽之情,二来感动于老大亲自动手克服困难的精神——整个团队,就只有老大一个人有刀,老大说要砍人,那就必须是老大亲自动手了。
“老大,老大。您怎么去砍楼上的人?”有见识的手下问道。
“他的烟花放过了,上去砍人就是了。”金百万说完了,忽然想到手下这么有见识,又发出这么幼稚的问题,一定会有其内在的原因的。心思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于是问道:“他们放烟花,一般放几个?”
“那不一定是多少。”有见识的手下回道,“越是有钱人家放的越多。钱少的放三五个,钱多的……”
“钱多的放多少个?”金百万急切地问道。
“小的我数不过来。我也没见过几次,最多的时候放几十个是有的。”
金百万不由得呆在当地。众位兄弟见老大停住了脚步,都围在老大周围,等待老大的指示。
老大非常地尴尬。
这个回去砍人的决定实在是太草率了,草率到金百万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扇自己的嘴巴——为什么就不能问明白了再做决定呢?
事到如今,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实在是太难了——好几十位兄弟把他团团包围在中央,直勾勾地盯着,别说躲起来,就连前天晚上被夫人罚跪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脱兄弟们的审视。
英雄总是在关键时刻涌现的。在这个关键时刻,真正的英雄才能展现他的价值。
“老大,要不咱们用火攻吧?”胆小的手下建议道,“虽然老大武功盖世,一个打他十个八个不在话下。但常言说得好,‘既可智取,何须强攻?’,老大的一身武艺,不是用在这些小蟊贼身上的。只要一把火,从前门烧过去,保管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金百万沉吟片刻,点头说道:“也好,武勇兄弟的办法也行。今天就来他个智取。咱们去放把火就走。”
众人心里明白,都不再提楼里还有十来位兄弟的事。好不容易有了个化解尴尬的办法,谁不开眼提这事谁进去救兄弟去。
众人继续往玻璃店走,快到的时候,只见玻璃店后面的水晶楼上冒出了黑烟,那黑烟越来越大,转眼之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水晶楼自己烧了起来。
“他自己把楼烧了?”金百万疑惑不已。
“想必是刚才的烟花烧着了楼,正好不用咱们费力气了。”有见识的手下推测道。
“真乃天助我也。”金百万说了一句说书的常用语,眼见这火势越来越大,已经烧到了临街的玻璃店,一拍大腿说道:“哎呀,里面还有我们的兄弟呢。”
“老大。看这火势,里面的兄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咱们想进去救也没什么用了,咱们就此和兄弟们别过,赶紧撤吧。”有见识的兄弟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老大爱兄弟如金钱的姿势也摆过了,眼见着这里的情势越来越凶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官府的人就来了,兄弟们都急切地盼望着老大一声令下赶紧走人。
金百万的确是一位好老大,想兄弟们之所想,急兄弟们之所急。提着刀的右手一挥,说道:“没办法了,咱们就此别过。撤!”
一群黑衣人就在大街上往长江边上走去。他们越走越快,最后都跑了起来。手脚不利索的几位还把棍子扔在了地上。反正棍子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随时都可以从路边的树上砍下一截来。倒是金百万手里的刀可是扔不得,扔了太丢老大的身份,而且这柄刀可是众位兄弟手里棍子的源泉,实在是扔不得。
其实,安庆府的捕快们老早就在远处看着。这一大群黑压压的人看起来实在是吓人,安庆府的捕快一共就来了7个,虽然人人腰下都佩着刀,要说冲上去打架,那可是没有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远远地看看热闹就行了,这么一大群强盗,必须是军方的事。
捕快们认为,这都不是强盗了,光天化日之下在安庆府大街上上百人公然聚众行凶,这是造反。对付造反,那必须得是大明朝的军队出马了。
等黑衣人们大摇大摆出来城门,上了长江上的船,杨帆而去,捕快们匆匆赶回去报告:有两百多人的造反队伍刚刚打劫了史家的玻璃店,被7个英勇的捕快击退,逃到长江上去了。
至于为什么数量有两百多个,大概是每一位捕快都数了一遍,一共7遍,合计就是两百多。捕快的文化水平也就那样,官府的老爷们都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