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说,齐师爷这时候应该猛打几个喷嚏,以为是自己的夫人想念他了,于是心中充满了柔情。
现实的情况是,齐师爷确实打喷嚏了,而且打了不少。但是齐师爷并没有以为是夫人想念自己,也没有心中充满了柔情。齐师爷觉得打喷嚏是因为感染了风寒。不但感染了风寒,而且在感染了风寒的情况下,还可怜兮兮地继续上班,为江宁城的经济繁荣、治安管理和精神文明建设做出其不可替代的贡献。
没办法,让知县大老爷在江宁城的具体事务上做工作实在是为难了文大人。前几天文大人没在县衙的时候还好,如今文大人可是回到了城里,齐师爷要干点什么正经事可是比前两天难上不少。凡事经过文大人的左指导右指挥,不在原地打几个转是不可能的。能在原地打几个转还能转得出去,已经阿弥陀佛了。
文大人刚回到江宁城里,上午就亲临一线指导工作了。县丞文元坤、主薄祁承松、典史祁承松等县里主要领导向知县文广达大人进行了今日的工作汇报。文大人重点听取了县里重点商铺商品情况(主要是青楼)、环衙门环境治理情况(有没有人在衙门外大小便)、本年度的经济收入预期(老婆的丧事大家打算随多少份子),并在秋粮耕种、夏粮征收、提高江宁县升学率等等重要工作方面做出了重要指示。师爷齐宏祖列席了会议。
文大人对下属做出了温暖的关怀,了解到齐师爷多日连续工作,身体严重透支后,批评了齐师爷不顾身体,野蛮工作,不能为国家前途做长远打算的不良作风,要求齐师爷立即回家休养,直至得到县衙正式通知前,不得会衙门继续工作。齐师爷回家休养期间,各种工资待遇全额发放,并比照工资待遇双倍给予抗击倭寇补贴。
齐师爷立刻表示,为国家为江宁县的光明的未来,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同时,为了不辜负文大人的关怀,齐师爷表示遵照文大人的指示,下午就回家休养,上午会把手头的工作进行完结和交接。
听了齐师爷的表态,文大人满意地视察县里的重点商铺去了。
齐师爷关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表态不仅仅是这么说的,而且确实是这么做的。已经到了知天命年龄的齐师爷,真的是拼了老命地忙碌了一上午,笔墨纸张印信齐飞,把个办公室劳动硬是干成了体力活。中午到家的时候,齐师爷瘫在轿子里好一阵没爬出轿子。
史健来到齐师爷家的时候,齐师爷正在吃午饭。
齐师爷招呼史健做下来一起吃。饭菜简单清淡,并不比铁匠家的饭菜有更多的油水。作为真正的重体力劳动者,史健觉得满桌子的饭菜好像还不够他一个人吃的,只好像初次约会的小姑娘似的,假装自己是一匹不用吃草就能跑的好马。
“叫你来呢,就是和你商量一下和小荷的亲事。”齐师爷看门见山地说,“小荷年纪也不小了,我今年五十,不想再把亲事往后耽搁下去。你看,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好?”
齐师爷事先也没和一个桌上的齐夫人和齐小姐打个招呼,直接就开始商量婚期了。齐小姐听到齐师爷的话,赶紧做脸红忸怩状。脸红倒是红,其中的激动的成分远多于害羞的成分。
“岳父大人,您看明年开春怎么样?有没有太急了些?”
齐小姐偷瞄了史健一眼,对史健说的时间颇为满意,比她预想的时间还早了些。
“急,太急了。你得把我急死了。等明年开春还有大半年,干嘛要等那么久?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过年。你年轻人就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老头子的心情?”
史健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说的时候怕嫌太着急,原来是嫌太晚。
“那,岳父大人,今年入冬,十一月怎么样?”
齐小姐的头低得更低了,要不是在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
“你能不能别叫我岳父大人了?咱们都一家人了,叫得这么生分。十一月还是太晚,再早点。”
“是,是。岳父。”史健直挠头,“江宁城里前几天走了好几百人,我觉得,怎么也得等他们出了七,再过一个半月吧。”
“丧事多,正需要喜事提振全城的心气。我看,明天成亲最好。”
这句话一出口,惊掉了好几个下巴。连齐小姐的惊吓都超过了惊喜。
“岳父大人。不是,岳父,没有大人。明天,这个有点太匆忙了吧?”
齐师爷一瞪眼:“怎么?这门亲事你不愿意了?你小子现在在江宁城有名了,看不起我齐家了?”
“愿意,愿意。小的当然是一万个愿意。只是要明天成亲的话,小的没法子准备好啊。”
“准备个啥?我家这个小兔崽子都不用出大门,自个都能翻墙到你家里去,还要准备啥?你家正房烧了,后罩住不下人了吗?没有被子吗?让小兔崽子把自己的被子带过去。还有啥?小兔崽子,把你的碗筷也带过去。”
“不用,不用。屋子、被子、碗筷都有。只是这也太委屈齐小姐了。”
“小荷啊,你觉得委屈你了吗?”
“一切都听爹的安排。”齐小姐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做小白兔状,“爹的安排怎么会委屈我了呢。不委屈,不委屈。”
“不委屈就好。你要是说委屈你了,那我们就等三年再说,让史健好好准备准备。”
“爹,那就用不着了。我觉得明天就挺好。”齐小姐继续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好像发现了鞋面上绣的花其实是哥德巴赫猜想的证明全过程。
“岳父,您也知道,最近我花钱花得厉害,手头太紧,能拿得出来的聘礼实在是寒酸。”
“你小子今天一来到这里就别别扭扭。怎么地,我虽然是一个穷师爷,也不是看上你的聘礼才把姑娘嫁给你。你现在一文钱有没有?没有我借给你。”齐师爷左翻右翻,也没找出一文钱来,倒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银子,大概有三四两,往桌子上一拍,“这块银子借给你了。”
还没等史健想好怎么接话,齐师爷手都没有离开银子,又把银子抓回去放到口袋里,说道:“呐,这十两银子的聘礼我收下了。你这就把小荷领回家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