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哲有云,“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胸怀。”对于桐城县里的人来说,比耳朵和屁股受到冲击更大的,是人的心灵。
史家在桐城县城里放的烟花,是前所未有的巨大烟花。烟花在惊天动地的声响中,直上天空数十丈,在高远的天空上炸开了一个绚丽的世界。释迦摩尼的信徒们要是看到了史家的烟花,对西方极乐世界的描写,一定会更上三层楼。
史家的烟花,惊得全桐城的大夫忙了三天,才把有钱人的下巴都接上。同时,桐城县城里的穷人,大概有百分之五学会了接下巴。
有钱人第一次发现,原来还可以这么玩,太特么展示实力了。全城人都能看见,有人说一百里外都能看见,太长脸了。比包个戏班子唱三天戏实惠多了,看三天戏其实挺累人的,翻来覆去总是看那几个人演那几出戏,看多了确实挺无趣的。烟花这家伙就不一样了,转眼间就把同样的钱花出去,效率提高了很多,而且一点也不累人。
土豪们纷纷表示,我家成亲的时候也要放烟花,要史老板家最大的烟花,比别人家放的都大的烟花。没有更大的,可以以多取胜嘛。成亲的机会少,可以娶个小妾嘛……别人家小妾出墙,我也要放一个嘛。家里老鼠生崽,我愿意放你管得着么?老子就是有钱,就是要把黑夜变成白天,老子有诗意,老子就是要把你们的生物钟搞乱。
原来,史老板的二婚主要就是为了做个广告。
这个烟花流行冲击波以桐城为中心,波及了整个江南。史老板高峰期有168个伙计到各处幼稚的土豪家里放烟花。他们赶着特制的马车,马车上装着特制的车厢,车厢是钢制的,里面装着放烟花的钢筒、烟花弹、撞击引信等等危险物品。马车的车厢上画着夜空中绽放的烟火。
有钱人放烟花就像冷战时期的核武器贮备,明知道再放烟花已经没什么用,只是白白花钱,但就是停不下来。因为人们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婚丧嫁娶甚至过年过节的时候要是不放那么几个烟花,人们就会说这家人家道败落,连烟花都放不起了。
在一段时间里,人们看到了画着烟花的马车沿着离开桐城县浮山乡的方向走,就会打听是哪家财主买了烟花放。然后大家就纷纷表达对财主的敬仰之情,同时按照财主燃放烟花的时间,赶到财主家附近一同沾一沾财主的财气,顺便以敬畏之心观摩一下烟花的燃放。
当然,如同冷战一样,这场烟花的比赛,最终还是因为有些人实在受不了了而结束。后来人们看到画着烟花的马车都躲着走,生怕这些马车上沾到了太多的傻叉气传染给自己。
再后来,这些运烟花的马车和坚持下来的伙计改成走街串巷送信送包裹兼送印刷精美的邮购目录,间接大幅度推动了女性识字率,较之马云家推动智能手机普及率提升的幅度还要大上许多。
对于有家室的男人们来说,邮购马车实在是一个恐怖的东西。马车里有很多印刷得花花绿绿的小册子,免费发放给居家的女人们。小册子上印刷的是各种又贵又没什么用的东西,标明了特性、价格、送货周期。女人们可以按照小册子上的货品下单,邮购马车下次来的时候就会送货上门。
男人们视小册子为洪水猛兽,认为每一个看小册子的女人都不是正经女人。每一个被教育成正经女人的女人都不会看邮购马车里的小册子。所以,每一个接受免费小册子的女人都是优质的潜在买主——她们在家里拥有购买决定权。
夜空中美丽的烟花不再经常盛开在江南的大地,只有龌龊的无聊的内心变态的有钱人才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夜晚放一个大烟花,仿佛画着烟花的邮购马车冲天而降,吓软半个城的男人。
许多年以后,当地人说一个男的不行,仍喜欢用“烟花男”来表示,简称“烟男”。打皇宫、王宫里出来的太监们是最喜欢放烟花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史老板是江南地带为数不多的喜欢看烟花又功能正常的人之一。只是史老板喜欢看别人放烟花,比较的财迷。
桐城县里第一次燃放史家烟花的时候,按说正是史老板洞房花烛的时候。这样美好的时刻,史老板就和齐荷坐在院子里看烟花,齐荷怀里还搂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女儿史达林。
“娘子,咱们桐城县里的第一个大烟花,我就献给了你。桐城县里所有的人都没有你这么有气派了。”史老板把抠门落实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送老婆东西,直接算在广告费里了。
“得了吧,咱们在浮山做了那么多次试验,这个烟花怎么也得是第一百个以后的烟花了。要是一个烟花就有一个媳妇,我这都排到一百名以后了。你能不能整点正经的东西给我啊?”
“这个……娘子说得有道理。要不,我给娘子写首诗吧。”
要说史健会写字,齐荷是相信的。但是要说史健会写诗,那齐小姐就要仔细检查检查,这个史健是不是什么人冒充的了。
“你什么时候还会写诗了?”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史健摇头晃脑地说道,“我会写诗已经有三四十年了吧。来人啊,笔墨纸砚伺候。”
很不幸,爱好二人世界的史健和齐荷家里就三个人——包括还不满两岁的史达林。所以史健摆谱只能口头摆一摆,口头的谱摆完了,还是得他自己去拿笔墨纸砚。
就着昏暗的灯光,史健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挥毫泼墨,真的写就了一首短诗。
齐荷看去,一张大好的纸张,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三行字:
人生当许一春光,
不为情伤,
不为食忙。
坐在这个温暖的夜晚,看着天上的星月和间或闪耀的烟花。想着衣食无忧,眷属在侧。齐荷低声说道,“现在不正是这样的春光吗。这是你写的?”
“嘿嘿,这是东门先生所做。”
“东门先生?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这个东门先生嘛,生性淡薄,偶有所做,并不张扬。”
“嗯,我知道了,就是写的东西没有人看。这个东门先生,名字叫做什么?”
“东门先生,名字就叫做——东门兔。”
“哈哈哈,一个大男人,叫兔。他怎么不叫耗子呢?哈哈哈。”
“嘘,这个东门先生咱们可不能得罪。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生杀予夺,只在他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