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阴暗的想法。比如文大人,内心是非常希望老婆死掉的。作为飞黄腾达的成功人士,看着和自己结婚快十年的老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琴棋书画一概不会,生活情趣半点皆无,整日里不是算计家庭开销,安排柴米油盐,就是躲在房里做女红。
文大人是什么人?文大人是二十几岁就考中了进士,成为一县执掌的人,文大人是口袋里有两千两黄金的人。这样的人需要老婆躲在屋子里做女红吗?当然不需要。文大人需要的老婆,是能够攀得上高枝,助他在仕途上步步高升的人。
无可奈何,文大人考中进士的时候,不但已经成了亲,连儿子都有了。文大人有什么办法吗?没有,除了心里随便想想,文大人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换一个满意的老婆。至于休掉老婆,文大人还不敢。
作为主政一方的七品官员,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休妻,不能不考虑名声问题。当然,文大人其实对别人怎么看自己并不大关心,但是名声问题与个人升迁紧密结合的时候,不关心也得非常关心了。
休妻有七大合理的理由,分别是: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无奈文大人的老婆既温良贤惠,还身体健康,不但身体健康,还生了两个儿子。所以,无论怎么看文大人的老婆都不符合能休掉的条件。所以文大人两口子就成为模范夫妻,组成了江宁县的五好家庭。
另一方面,文大人非常希望自己的老娘能够长命百岁。倒不是文大人对老娘的感情有多么深厚,而是明朝有个倒霉的规定:父母死了,官员要辞职回家,专心守孝。这个守孝的期限是:两年零三个月。
官场如战场,战场是修罗场。在这个竞争激烈,不进则退的修罗场,突然回家对着坟头枯坐27个月,实在是人生的一大打击,也是国家的重大损失。
文大人的老爹在文大人还不是举人的时候就不在了,风险降低了一半。现在文大人的老娘年近五十,身板硬朗,看起来支撑文大人再工作个二三十年不是问题。
想到上天对自己的眷顾,文大人晚上躺在床上都不由得笑出声来。
文大人的笑声把身边的小妾吓了一跳。(等等,模范夫妻统领的五好家庭,为什么还有小妾存在?废话,没有小妾怎么体现出文大人的老婆心胸豁达,没有“嫉妒”这一恶习?像齐师爷这种五十来岁的手下都有小妾,而且还有俩,他文大人当然可以有小妾了。)
文大人的小妾和文大人一样,内心也有阴暗的想法。而且这个想法也和文大人一样——衷心希望文大人的老婆一命呜呼。
想到上天对自己的眷顾,文大人的小妾躺在床上都想笑出声来,但是她忍住了没笑。没想到文大人倒是先笑了出来。
假如文大人的小妾熟读《三国演义》,此时不免会脱口而出:“知县老爷,何故发笑?”
文大人的小妾没有读过《三国演义》,但是对世事人心却也读过不少。正室死了,她一个小妾的扶正也并不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文夫人是个死脑筋的榆木疙瘩,她一个小妾想要上位,需要对文大人做出相当的贡献才行。
文大人的小妾琢磨了一晚上怎么给文大人做贡献,天亮的时候打定了主意。
文大人累了好几天,晚上睡得早,早上醒得也早。一睁眼,就看见小妾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他。文大人立刻提醒自己,小妾的眼睛即使睁得像牛那么大,也不能把她扶正。老婆这一职位是战略资源,肯定不能浪费在美色上。
“老爷,贱妾有个事情要跟您说。”
文大人眯着眼睛看着小妾,眼睛眯的程度正好和小妾眼睛睁大的程度相抵消。就是说他们俩的眼睛一平均,刚好是正常人的眼睛大小。
小妾见文大人没吱声,直接就说了:“老爷,可能没有人愿意跟您说,那就我来说了。最近城里面对您的评论可不太好。”
文大人非常意外,没想到小妾说的不是扶正的事情,那么就姑且听听。
“怎么个不好?”
“他们说您收了很多人的银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开当铺的张老板送了三百两银子,打赢了和钱老板的官司;说李员外送了二百两银子,把五百亩地算作了赵进士家的,从此以后不再交田税。等等等等,说老爷您收了有一万两银子,都摆在床底下。”
“胡扯,一万两银子摆在床底下,倭寇来了还能给我剩下不成?”
“老爷说得是,都是外面的人瞎传。但是这些胡说八道要是被哪位御史大人听了去,往皇上哪里奏上一本,也够老爷您难受一阵子了。老爷,贱妾这么想啊。老爷的事,都是齐师爷办的。要是有个有心人,买通了齐师爷,到时候诬陷老爷的清白,老爷可说不大清楚。”
文大人心里一颤。买通齐师爷云云当然是胡说八道,但是他文大人收的那么多银子,确实都是齐师爷经手办的。如今风声不太和谐,齐师爷确实是一个危险因素。
“老爷,最近城里不但对您的评论不太好,对齐师爷的评论可是好得不得了呢。”
小妾的话直刺到文大人的心坎里,文大人看了小妾好一会儿,问道:“兰香,依你看,我应该拿齐师爷怎么办呢?”
“贱妾瞎说,老爷不要怪罪。依贱妾看,齐师爷这么讨好江宁城的百姓,必然有他的目的。”
“那依你看,齐师爷有什么目的呢?”
“依贱妾看,齐师爷里通倭寇也说不定呢。”
这个脑洞就开得太大了。说一个刚刚成建制地砍死了倭寇队伍的,人民群众心目中的抗倭英雄里通倭寇,这个弯拐得太急,文大人都差点被甩下车去。
“齐师爷,他里通倭寇,有什么证据?有什么理由呢?”
“理由嘛,贱妾觉得,可能是齐师爷把倭寇引到城里,抢了非常多的金银财宝。完了到齐师爷家里分赃。由于分赃不均,就在齐师爷家里打起来了。倭寇一打起架来那是不要命的,这一点朱把总手底下的官军都是见识过的。不要命的和不要命的打起来,自然就都没有命了。齐师爷乘机坐收渔利,还要毁灭证据,最好是一把火都烧了,什么金银珠宝名人字画都烧了个干净。
“齐师爷又舍不得自己的房子,就舍了他女婿的房子。这样倭寇抢来的财物,就都可以说一把火烧光了,顶多找几锭金银充数了事。
“至于证据嘛,老爷您说有什么证据,自然就有人会找到什么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