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捺钵王朝之辽太宗

第九十五章 咫尺之间

捺钵王朝之辽太宗 兵马司 4330 2024-07-06 15:31

  另外两路之一当然是西路的安端,他的任务是打下晋阳(今山西太原附近),南下潞(今山西长治)、泽(今山西晋城)直到黄河,攻打晋国的西京洛阳,形成对中军的声援和对开封的合围之势。

  从中军的位置上就可以看出,皇帝对西路没有对东路这样重视,或者说这样有信心。原因并不是偏爱燕军,而是客观条件使然。德光对战场的了解十分透彻:晋阳是一块硬骨头,不但难以啃下来,就是像魏州这样围而不打绕过去继续南下都可能做不到,安端实际上面临的是一项难以完成的任务。

  晋阳之所以强大,原因之一是所处的地理位置。它西边是黄河天险和吕梁山脉,东边耸立着巍巍太行,南边横亘着中条、王屋,再加折向东流的黄河,当中一条潺潺汾河流经南北,将高山峡谷中的几个盆地连成珠串。外有险峻关塞御敌,内有丰美水草自给,具有易守难攻的天然形胜。因此,自古至今这里不知出了多少帝王,仅近三十多年就成就了后唐、后晋的两朝霸业。

  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更关键的是人。晋阳的守将是号称石敬瑭军胆的刘知远。刘知远是土生土长的太原沙陀人,最初追随李嗣源,石敬瑭任后唐河东节度使时看中了这个比自己年轻三岁的武将,让他做了亲兵首领。刘知远也对新主公投桃报李、忠心耿耿。石敬瑭在太原起兵,就有刘知远的定策之功。当时李从珂要将石敬瑭调离太原,桑维翰等人劝他造反,刘知远的几句话更打动了他。当时这员身为节度使都押牙的武将说道:

  “节度使将兵即久,深得士卒之心;今据形胜之地,士马精强,称兵传檄,帝业可成,怎么能因一纸诏书自投虎口!”

  都押牙后来一路晋升,做到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大镇节度使、邺都留守、同平章事,如今权倾天下的景延广比他年长,在朝廷里却是他的晚辈。后来在残酷的权力倾轧中他被排挤出朝,到了晋阳,成为河东节度使兼北京留守(从后唐李存勖时起便以太原为北京),但仍是实权在握、威风八面的一方封疆。

  让东西两路这样安排并不是皇帝偏心,而是因为契丹的西南,即代北,本就是安端经营多年的地盘,而幽州是赵延寿的老窝,他们的进兵路线不可能对调。

  除了西路,另外还有一路重要的侧翼,便是山东。那里的平卢淄青节度使杨光远反叛开封,成为契丹军队的内应。作为平定范延光之乱的主帅,杨光远曾经盛极一时。当时数路大军在他一手掌控之下长达一年多,石敬瑭都不得不让他几分。为了笼络他,皇帝唯一的女儿长安公主下嫁做了他的儿媳。不但儿子得了高官,他的左右也受到重用,好几个做到刺史一级的实权大员。他飞扬跋扈、干预朝政,带头把宰相桑维翰排挤出朝。他围剿范延光一年多拖而不决,最后朝廷给了免死金牌范氏才归降。因为这一战他和范氏结了仇,同时贪图人家的巨额财富,趁其归老还乡私自把范氏父子都杀了,夺取了那批财富,并向上谎报其是自杀。石敬瑭虽然生气却也不敢动他。后来朝廷加官晋爵,封他东平王,任命为平卢淄青节度使。石重贵登基,继续加以怀柔,拜为太师,再升一字王寿王。

  然白眼狼终究养不熟。杨光远对这些迁就优容非但不领情,反而觉得朝廷软弱可欺。平卢淄青节度使下辖淄、青、齐、登、莱等州,内接黄河,外临大海,地盘广大,物阜民丰,成了他造反的资本。皇帝轮流坐,凭什么姓石的做得姓杨的就做不得?围剿范廷光时,他手握天下一半军权,当时就有人劝他造反,被他拒绝,现在想起来就后悔。然为时未晚,淄青强盛,一切还来得及。他学石敬瑭、范延光,也向北边强邻求援,信誓旦旦夸下海口,说自己兵强马壮、军备充足,可以帮皇帝攻克开封,代替石晋,更好地做上国的藩属。他还对皇帝说,中原连年天灾、内外用兵,国力羸弱,不堪一击,自己和北方联军一出必定土崩瓦解。

  这次决定南伐,杨光远的游说影响有限,但不能说没起作用。耶律德光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不管是说他会如何尊崇供奉上国也好,或是军事实力多么强大也好,知道都有水分。然一旦出兵,这支偏师便成为不可忽视的力量。皇帝对淄青使者说,只要杨大帅为灭晋立下大功,就会支持他入主中原。

  中原皇帝的位置已经默许了赵延寿,现在等于一个女儿许了两个婆家。然多一匹走狗、战马,对于好驭手来说有利无弊。其实又何尝是自己利用这些汉人,无论是燕王还是寿王,所谓的忠心也是骗人的,同样是利用,将契丹作为逐鹿中原的工具。

  双方约定在恽州(今山东东平)会合,合兵从黄河马家口渡口西进。武将们争相请战,许多年没打大仗,这是一次难得的立功受赏的机会。耶律德光左挑右选,最后决定派堂弟麻答率一支劲旅接应、会合淄青军。

  麻答大名拔里得,是皇帝的二叔剌葛的儿子。三十多年前,剌葛反对大哥阿保机建立帝制,剥夺了兄弟们成为部族首领的推选权,带领几个弟弟多次起兵造反,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内战。失败后,剌葛带着大儿子赛保里逃到中原投靠了朱梁王朝。李存勖灭梁,把他们父子和梁末帝的几个心腹大臣一起杀了。父亲走时麻答还是个孩子,和母亲一起留在了契丹。阿保机并没有为难他们,他不但健康长大成人,而且做了军队武将。如今正当盛年的麻答已经成为一名战斗经验丰富的军帅。

  对兄弟的态度也许是太祖阿保机心灵深处的一念仁慈,也许不过是对改变人人有份的推举制为万世一统的父子继承制心存内疚。耶律德光继承了父皇的这种宽厚,对叔叔、堂兄弟、侄子们都很不错。这埋下了后来帝位传承的隐患,然谁能说契丹能打破北方民族国家短命的符咒,得以延绵两百多年,不是受惠于这种仁厚的福泽呢。

  德光将兵符交给麻答,在到达元城之前,麻答就率一万精兵快马加鞭向山东赶过去了。

  这天的月亮又大又圆、格外明亮。耶律德光洗漱完毕,上床准备睡觉。卫兵进来报告,忽没里在帐外求见。战场上服侍起居的是内侍,没有什么避讳,皇帝连床都没下,盖着暖被,靠坐在枕头上,命枢密使进来谈。

  “皇上,石重贵到澶州了。”

  老臣开口第一句话说道。德光惊得一下坐直了身子。这个消息其实是在情理之中。开封既然宣战,必然做好了开战的准备。契丹出兵拖了够久,给了他们充分的时间进行布署。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战争经验的石重贵竟然有胆量御驾亲征,而且直奔澶州。契丹军队在晋国国内运动,到了哪里他应该非常清楚。契丹皇帝到了魏州,石重贵竟然同时来到和敌人近在咫尺的最前线。

  “不错嘛,石重贵够胆,朕没有看错他。什么时候到的?”

  “就是今天。”

  契丹新年出兵,初六打到贝州,开封是什么时候得到消息的?正月十五就能赶到澶州,行动也算够迅速的。

  “澶州离这里有多远?”

  忽没里随身带着地图,看看皇帝没有打算离开被窝的意思,便将地图铺在盖着德光腿的被子上,自己不客气地坐到床边,内侍拨亮床头的蜡烛,老枢密用手点着地图上的几个注了地名的黑点:

  “澶州分南北两城,横跨德胜津两岸,中间用桥相连。从北城门算起,差不多一百五十里,要是从南城墙量,就有一百七、八十里了。”

  “这么近!他调了多少兵?”

  “石重贵刚到,军队还在源源不断聚集,人数不少,但是总共多少还不清楚。现在知道的是,留了一个叫李周的做东京留守,景延广是实际上的总指挥,高行周做前军统帅。另外,老将张彦泽率领一路军队去黎阳守白马渡,李守贞去了马家口防堵杨光远。”

  “李周?这是个什么人?”

  “臣本也不清楚,知道皇上要问,专门了解了一下,原来是个七十多岁退了休的老头儿,之前当过静难军节度使,靠资历封了个检校太师兼侍中。让这么个无名之辈做留守纯是个摆设。看来石重贵是把整个朝廷都移到澶州,准备在这里决一死战了。”

  “这么有胆!一定是那个“横磨剑”的主意。好啊,好久没见,还真想看看这小子当了皇帝是什么样子呢。朕就在这里会他一会。这么晚了,你去歇息吧。明天召集大家开会再议。”

  忽没里退了出来,心想,皇帝真沉得住气,两军现在相距不到两百里,两国皇帝都在军中,还能睡得着觉吗?又一想,睡不着觉的应该是石重贵才对吧。

  然在电闪雷鸣般的开局之后,从这天开始,战争的脚步仿佛戛然而止,一连多日双方都没有做出下一步的行动。

  不过所谓暂停,只是两支中军之间,东西两路的军事行动却在紧张进行之中。

  西路的老皇叔没有给皇帝带来意外惊喜。正如预料的那样,刘知远胸有成竹、稳扎稳打,没能让久经战阵的老安端占到一点便宜。入雁门关不久,离到晋阳才走了一半,他们就在忻州秀荣(今山西忻县)遇到强力阻击。德光早就预料到晋阳这道关隘难以通过,便下令西路军避开晋阳向西进入太行西麓鸦鸣谷,争取从山路插到潞州(今山西长治)。然德光清楚对这一路不能抱什么希望了。因为晋阳盆地一马平川,是向南进兵的最好通道。鸦鸣谷不是走不通,然行军速度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老谋深算的刘知远同样会埋伏阻击。这一路只能全当没有了。

  东路的消息稍可乐观。麻答进兵顺利,已经打到马家口西岸的重镇博州。博州刺史周儒眼看敌人来势汹汹,自忖兵力悬殊、毫无胜算,索性举城投降。麻答带领北军自马家口渡河,在黄河东岸筑起营垒,准备攻打恽州。恽州一破,杨光远的军队就能和麻答军会师,并畅通无阻地回到马家口,溯流而上,杀向澶州。

  正月二十八日,雨水节气早就过了,冰雪融化,土地散发出湿润的芳香,燕子在浅绿色的柳树稍头鸣啭啁啾。耶律德光在帐前的草地上踱步,低头沉思这一仗怎么打。两国皇帝的御帐相距仅一百多里,双方虎视眈眈,谁也没有后退一步,然也都没有再往前进。为了建立保护各自御帐的壁垒,双方的阵地前沿近得几乎声息可闻了。晋军不知在等什么。也许是胆怯,也许是还在调兵。而耶律德光则是在等待最佳战机。他丝毫不敢轻敌,晋军是在自己的土地上,数量占优势,地理熟悉;己方则是孤军深入,后勤供应线漫长脆弱,如果打一场胶着持久的苦战,形势很容易变得对己方不利。他想等东路的进一步消息。一旦杨光远和麻答会师,朝这里杀来,晋军一定会闻风丧胆,那时开战将事半功倍。

  远远地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声音越来越近,要是没有极特殊的情况,在皇帝周围的警戒圈内是严禁骑马的。他转回身望向营门方向。很快就看清了,来人是赵延寿。他在南乐的前军坐镇,离此地六十里,怎么会不召而来呢?难道是敌人发动进攻了?然已经有了布署,敌人进攻,他更应该在前线指挥战斗。没有时间多想,这位新封的魏王已经来到眼前。他跳下战马,气喘吁吁地说道:

  “陛下,石重贵派人来求和。”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