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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无家可归

捺钵王朝之辽太宗 兵马司 4525 2024-07-06 15:31

  匡嗣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道:

  “可不是,买礼物太费脑子了。最主要是城里的店铺都关门了,什么也买不到。我找了好多家铺子,老板都跑了,或是躲起来了,门板下得死死的,怎么也叫不开。好不容易找到这一家,也是从前认识的。老板没见到,见到一个管事的伙计,听说我要买布,恨不能让我把库房全都搬走,我到库里一下就全买好了。”

  碎花布下面露出好几块红色、蓝色、白色的绸缎和青、白布,匡嗣往香雪身边一推:

  “你抽空给道隐做几套各季的内外衣服,都没的换了。还有我的,怎么也得有身换的吧。让你受累了。”

  香雪瞪了他一眼,对三个出家人道:

  “大师、悟常、悟澄,我先给你们做。旧的袍子洗干净可以做衬里,冬天穿,袈裟不费事的,很快就好了。”

  又胡撸着男孩的头:

  “你别着急,过年也有新衣服穿。好了,快说说城里的事吧,怎么样了?打起来了吗?围城了吗?你怎么还能拿着这么大的包袱出城?”

  这两天除了两个小沙弥出去提水砍柴,小庙山门一直紧闭。门前小路不是必经之道,平时就少有人走,也没有过客敲门。几个人对外面发生的事茫然无知。

  “那天进城费了点事,洛阳这次不知为什么,兵临城下都没有封门。但也只开了一道南门,严进宽出。大概是怕混进奸细,一般都不放,我是使了银子才进去的。本来可以早一点回来,可是,眼看就是最后决战,不看个究竟有点不甘心。冒着被围在里面的风险还是留了下来。大不了翻墙出来呗。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没有人说话,全都瞪着眼睛盯着他的嘴巴,连小道隐都不哭不闹,依偎在香雪的怀里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香雪道:

  “别卖关子了,谁猜得出来,快说吧。”

  “结果呢,守城的一天没封门,攻城的一砲没有打,昨天早上李从珂在北城门楼子上带着全家自焚了!他一死,守军就挂白旗投降了!”

  “啊?!”

  所有的人发出同样的惊叹。

  “听说连石敬瑭都没有想到,原来还打算苦战呢。他人正在河阳,接着急报,赶紧率军快马加鞭赶到洛阳,当天晚上就进了城。他当然不敢进宫去住,跑到自己的旧宅住了一晚。估计也是一夜没睡,连夜到处贴安民告示,宣布所有后唐官员留守原任,晋军进城接管要害、维持秩序,有烧杀抢掠的一律军法处置。”

  “城里没乱?”

  “乱,怎么能不乱。不过比两年前李从珂入城好多了。据说石敬塘手下有一文一武很厉害,文的叫桑维翰,武的叫刘知远。他把京城治安交给刘知远。姓刘的把降军一个不杀,收在麾下。可是军中都知道,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虎北口一战,俘虏了数千唐军,当时打得正凶,怕俘虏捣乱,一声令下全部杀光。他治军严厉,赏罚分明。有几个不信邪的,抢了商铺杀了人,全都被他抓住当众砍了。这下可好了,城门照旧开、关,百姓出入只要接受验查就不受限制,我也就大摇大摆地出来了。我看姓石的比李从珂强,洛阳说不定很快就能恢复。当然不可能像百年前那样太平繁华,让百姓喘一口气罢了。”

  “石敬瑭胜了。阿弥陀佛。李从珂全家自焚,真是报应啊。”

  老和尚手捻佛珠喃喃道。悟澄拍手笑道:

  “师傅,这下好了,我和师兄又可以进城买东西了。”

  悟常在他的腿上打了一巴掌:

  “你是说又可以进城去玩了吧。别净想好事了,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匡嗣看着老和尚的脸色,心想,李从珂杀了他的孙女和重外孙,老人大仇得报了,说道:

  “明会法师,洛阳城里改朝换代,您过去的府邸说不定也会归还呢,要不要找时间回去看看。”

  老和尚没有说话,悟澄却想起了爹娘,低下头嚅嗫道:

  “说不定可以找到爹、娘呢。”

  悟常又打了他一巴掌:

  “就知道想着这个。就是找到他们,也不一定想把你领回去。师傅,就是见到爹娘我们也不会离开的,我们要把道隐带大,给师傅养老送终。悟澄,对不对?”

  悟澄点了点头。匡嗣笑道:

  “不用担心,你们要是找到父母,团聚了多好。如果他们没有别的去处可以留下,我们买一块山地,让他们盖房子、开荒、种地、打猎、采果子,帮庙里也帮自己。你们还继续服侍师傅,等你们长大了,愿意还俗,师傅一定不会拦着,到时候再收一两个徒弟就是了。”

  说得两个小沙弥高兴起来,嘻嘻地笑着你拍我一下,我捅你一拳,老和尚道:

  “瞧你说的,好像马上就要天下太平乾坤朗朗了似的。要真是那样敢情好。好了,悟常,悟澄,明天还要早起,去收拾桌子,把碗洗了,睡觉去吧。”

  香雪知道老人有话要说,下了炕,把道隐抱到对面的厢房里躺下,和小沙弥们一起洗了碗筷,烧了热水让他们洗脸洗脚,把道隐的脸和脚也洗干净,让小沙弥去自己房里睡下,给道隐盖好被子。

  这边老和尚和匡嗣面面相对,老人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说道:

  “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一天,道隐也就不会留在小寺了吧。”

  原来老人是舍不得孩子。匡嗣心想,老人家不知道,不管洛阳换了什么人坐龙椅,道隐都无家可归了,起码在短时间内如此,说道:

  “大师放心,您的恩情道隐和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道隐不会离开您老人家的。无论如何他都要在这里呆上一阵子呢。谁知道呢,要是他有福,能回到自己家,就是接老人家去家里再建一座更大的家庙,给大师养老送终也做得到。”

  老人目光一闪,道:

  “老衲本不想问,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香雪走了进来,手里提着茶壶和碗,她在两人面前放下碗,倒满,将壶放在榻几上就要离开。匡嗣拉了一把她的袖子道:

  “香雪,你坐,这些话你也该听听。”

  香雪神色一凛,端坐到对面餐桌旁的凳子上,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茶。匡嗣直起身体,双手端起碗奉给老和尚,老人接过来啜了一口,匡嗣也喝了一口,说道:

  “大师,我该告诉您的,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天,您拿我们当作家人一样。我既要把道隐的生死都托付给您,就应该把底细告诉您。这次进城,我特意去了解了一件事,就是寄居在洛阳城里的契丹前太子耶律倍夫妇尸骨的下落。”

  香雪不由自主地轻轻“啊”了一声,手里的茶泼到桌子上。

  “大师知道吗?李从珂自焚几天前,他派人到耶律倍的府上逼他和王妃喝了毒酒,把他府里的所有下人都杀死了,他们把东丹王和王妃的尸体带走,昨天自焚时陪他在一起。”

  香雪哭了起来:

  “王爷和娘娘连尸骨都没有了!”

  “香雪,石敬瑭为王爷和娘娘收了尸。唐军一投降,大火很快就被扑灭。灰烬里面有李从珂、刘皇后、李重美和一个武将,也找到了东丹王夫妇的遗体。石敬瑭命人用最好的棺木收殓,准备送回契丹。”

  香雪扑过来抓住匡嗣的胳膊,脸上挂着泪,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又惊又喜道:

  “是啊,石敬瑭是靠契丹人的,对不对?我们为什么还要躲在这里?你怎么不去找石敬瑭,告诉他道隐还活着,让道隐扶着他爹娘的灵柩回去,拜见他的祖母。道隐有出头之日了,他没了爹娘,可还有亲祖母啊。我也要去,要看一眼王爷和王妃。我送道隐回契丹,等他见到祖母我就离开,我不会拖累他的。”

  匡嗣尴尬地看着老和尚,香雪一激动把什么都忘了,现在不用说老人对道隐的身份也一清二楚了。老人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地捻着佛珠,嘴唇轻轻蠕动。匡嗣道:

  “香雪,看你把大师都说糊涂了。”

  香雪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怔了一下,说道:

  “三哥,早就应该告诉大师了,老人家救了咱们的命,把咱们当亲人,现在云开日出,不用担惊受怕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匡嗣拍拍她的手背:

  “你坐下,这事我正想对大师说呢。”

  “我猜到了。你们是契丹人吧。”

  “大师,我全都告诉您吧。道隐是契丹人,噢,也不全是,他是耶律倍的儿子,但他娘是渤海人。我是汉人,香雪也是渤海人。”

  老人听了这么复杂的身份,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沉静地说道:

  “老衲猜对了。香雪说得对,你们不必考虑我,该走就走吧,也许我们的缘分就是这几天。”

  匡嗣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道隐的处境说明白,特别是里面牵扯到自己扮演的角色恐怕更难说清。说道隐能不能回去不取决于皇帝和太后,而是取决于太子吗?那为什么不能为了道隐的利益,绕过太子直接找太后呢?说自己是太子的人,必须看太子的眼色行事,否则就不能金堂玉马吗?说太子心狠手辣胸襟狭隘吗?他摆弄着手中的茶碗,眼睛盯着那外面不均匀的土釉色,仿佛欣赏一幅精美的图画。沉思良久才说道:

  “大师,我刚才就说了道隐一时走不了,还得托付给您老人家。香雪,你别这样看着我,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如果像你想的那样,契丹皇室母慈子孝其乐融融,东丹王当年为什么还要出逃呢?你难道不知道东丹王和朝廷的仇怨?石敬瑭把东丹王的遗体厚殓送回去,是他自己想要讨好契丹,还是那边的人让他做的?死人他们接受,活着的儿女他们愿意接受吗?就算太后愿意,皇帝和太子呢?”

  “可是王爷的几个儿女都活得好好的,就算王爷有错,孩子有什么错?”

  “不错,可那是因为东丹王妃,她摄政东丹国,实际上放弃了一切自治权,换来朝廷的宽大,她是那几个孩子的嫡母,她在保护他们。她承认道隐吗?也许她恨高娘娘咬牙切齿呢。王爷死了,她也许认为是高娘娘撺掇王爷出逃,才有这个结果的。”

  这些香雪不懂,她说不出话了,匡嗣又道:

  “香雪,我在城里就听说有好几拨人在找东丹王的儿子。石敬瑭在找,李从珂的人在找,还有不知道什么人,你不担心吗?我不是不想带他回去,可是咱们要先回去一趟,香雪,你和我一起去,把事情弄清楚,看看他们是怎么样对待东丹王和王妃的,看看有没有人想对道隐不利,再决定好吗?”

  他的话一半是吓唬香雪,一半是真的。他的确听说石敬瑭派人去找东丹王失踪的儿子;李从珂临死还命人追杀耶律倍的遗孤,他还猜测契丹那边也有人插手这件事。明会停下捻佛珠的手,眼睛里竟透出几分欣慰,点头道:

  “这样也好。老衲看透了这个世界,深宫不是花园而是狼窝,比民间更凶险,先别忙,等到尘埃落定再决定吧。放心吧,你们该走就走,老衲一定会保护好这孩子的。”

  香雪还有些不明白,但也不再坚持马上把道隐交出去了。匡嗣说带她一起回契丹,让她的心思一下转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心里如同小鹿乱撞,摆弄着辫稍道: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道隐。见不到我他会伤心的,爹娘都没了,再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在身边,太可怜了。大师和悟常他们也需要有个人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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