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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受宠若惊

捺钵王朝之辽太宗 兵马司 3803 2024-07-06 15:31

  匡嗣站在门廊里足足等了一刻钟,才见门官和一个衣着鲜亮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不慌不忙地从垂花门里走了出来,门官瞅着他似笑非笑道:

  “还以为是个骗子呢,不过谅你也没这么大胆儿。这位是萧总管,你跟他进去吧。”

  从前太弟府中谁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匡嗣心中的不快一闪而过,脸上始终陪着笑。顶替了自己角色的年轻人眼睛里充满敌意,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

  “在下萧会旅,太子要见你,跟我来吧。”

  是个国舅族人,原来大概是叫灰驴的,攀上太子,名字也改得体面了,匡嗣暗想。重用本族和国舅族人,这倒符合李胡的用人之道,从前自己才是个例外。鞠躬拱手谢道:

  “萧总管,还请多多关照。”

  沿着雕梁画栋的游廊,穿过两进翠荫如盖、百花绽放的宽阔院子,来到一个山石斑斓、花木扶疏的花园,正堂屋前台阶下的茵茵草地中镶着一汪清池,夕阳映红了湖面,翠绿的荷叶上水珠反射着霞光,一对鸳鸯、几只野鸭正在水中嬉戏。在池畔的一座玲珑凉亭里,两个人正坐在一张石桌旁说话。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茶盏,另一个人坐在石墩上,像只驯服的狗似的望着对面。亭子外站着手持刀枪的赳赳卫士。太师椅上的那人分明就是太子,脸上长了些肉,胡子更加浓密,风度气质变得更多,仍然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自己从小陪他玩到大的主人。

  李胡显然也看到了跟随管家走进院子的人,匡嗣没有指望他能有多么热情,却也没想到他的表情是如此冷漠,好像来的是一个天天见面的普通属下。他向对面的人交待了几句什么,那人起身鞠了一躬,倒退着走了几步匆匆离去。太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匡嗣走近,挥了挥手让管家退下去:

  “小筐子,你回来了。”

  自打一进门,匡嗣心里一直凉冰冰的,听见这声称呼,一股暖流涌上心房,眼眶都有些发酸。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站在石桌对面说道:

  “奴才韩匡嗣见过太子,恭贺殿下荣升太子。奴才有罪,一去就是两年,让殿下着急了。这两年想煞小筐子了,殿下的一切都好吗?”

  李胡也不让座,冷冷笑道:

  “我着什么急,又没有要紧事离不开你。怎么样?洛阳很好玩吧?新媳妇很漂亮,是不是?以为你狗日的贪恋中原的花花世界不回来了呢。”

  匡嗣心头一凛,原来太子派人在监视,他都知道些什么?道隐的事也知道吗?匡嗣毕恭毕敬答道:

  “洛阳的日子哪里能跟在太子身边相比,奴才恨不能早一天回来,服侍太子左右。只是东丹王怀疑奴才,一直派人严密监视,戒备森严,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只是怕鲁莽行事万一露了马脚,自己的命事小,牵连到太子就罪不可恕了。这才一天天耽搁下来。直到亲眼看见东丹王归了天,才敢回来复命。不过歪打正着,奴才觉得这样的结果最好。在洛阳奴才一刻没有忘了殿下,尽力搜集情报,找人送回来。奴才的小心思,太子储君,应该了解天下大势,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至于小妾,奴才见她无家可归怪可怜的,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才收留的。”

  李胡哈哈笑出声来,指着对面道:

  “还是这么油嘴滑舌。我问你,图欲死了,那个女人和狗日的小崽子呢?”

  匡嗣吓了一跳,原本来时他还想探探太子的口气,说自己晓得道隐的下落,是不是把他接回来交给祖母。现在听太子的口气竟是恨不能将他置之死地。幸亏当初没有把他带回来,不然不但自己更加说不清,还会害死这个无辜的小生命。他把腰躬得更低些,抬起头答道:

  “东丹王死的时候奴才躲在房梁上,看得一清二楚,高美人也喝了毒酒,都死了,尸首一起拉走了。当时小男孩没找到,仆人说早就被送走了,因为说不出下落,都被烧死了。奴才实在不知道那小,小崽子流落到哪里。”

  李胡将手里的茶盏往石桌上一撴,茶水泼了出来:

  “女的死了,这我知道,狗日的小崽子还在,一定是被什么人藏起来了。别以为洛阳的事我就不知道!一定要把他找到!”

  太子盯着匡嗣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他的秘密。匡嗣发现这个从小侍奉的主子不但相貌身形变了,眼神的变化更大,从前那个任性张扬的漂亮眸子里多了种深不见底神秘莫测的东西,如果不看相貌,好像是完全不认识了。匡嗣的心砰砰乱跳,仍壮着胆子道:

  “中原那么大,大海里捞针,去哪里找?殿下,一个庶孽小子,值得那么费工夫吗?”

  他想说,废太子有好几个儿子呢,论出身,都比道隐的地位高,斩草除根也轮不到他啊,可是没敢。李胡忽然站起身走到匡嗣身边,右手食指戳着对方的前胸,恶狠狠道:

  “这是你的错!用了两年,连一件小事都没办利落。你是不是想废太子还有好几个儿子呢?哼,那不是你办事不利的理由!韩匡嗣,我告诉你,将来的天下是本宫的,我不能留下狗日的一个祸根。别人像这样办事早就没命了!别说本宫不讲情面。你个狗日的笨蛋、王八蛋!”

  匡嗣做出一副要哭的样子,心里却有点高兴,被骂做笨蛋、王八蛋总比叛徒强多了。迎着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他试探着说道:

  “是奴才错了,以为一个小孽子丢了没什么大不了,殿下如果一定要找,奴才就再去一趟,一定找到他。不管死活,把人带回来交给太子,将功赎罪。”

  李胡眼神怪异地盯着当年亦仆亦友的小伴当,半晌冷冷道:

  “你以为本宫傻吗?还会让你狗日的去?别让我查出你这个小奴才欺骗主子,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匡嗣脊梁骨一凉,心想这回道隐惨了,双重灾难临头。一是为了他的父母,太子要斩草除根;二是受自己的牵连,太子会不惜代价证明身边的人是不是背叛了他。现在他只能祈祷明会老法师千万把道隐藏好,不要被人找到。看来道隐的结果最好也是注定要隐姓埋名一辈子,再也不能认祖归宗了。

  李胡走回椅子坐下,没好气道:

  “你来见本宫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吗?”

  “是,奴才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向太子复命,连家都没有回呢。”

  “嘿嘿,恐怕不是全部吧,你狗日的是不是还想继续做这里的总管啊?”

  “岂敢,奴才无能,不敢有非分之想,为了养家糊口,只求太子给个随便什么差事干干就行。”

  伴君如伴虎,伴李胡这样的储君也差不多。加上想起匡美的那些话,现在当太子府总管别说是痴心妄想,就是请他做他也不会做。他最希望的是给他个既体面又远离漩涡的职位。可身为宫籍,他生生死死都是李胡的奴才,现在这种情况下,更没有资格提条件,只能表现出心甘情愿为主子做任何事的姿态。

  李胡坐着说话累了,站起身在亭子里低着头背着手踱起步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在临水的亭边站住,看着嬉戏的鸭子,背对着匡嗣,开恩大赦般说道:

  “韩匡嗣,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还有你老婆娘家的面子,本宫原谅你狗日的这一次,再给你个机会。你去南京办趟差,办得好,回来赏你差事做。”

  不知道去南京是不是又要办什么缺德事,尽管不想去,匡嗣还是装作受宠若惊地说道:

  “谢殿下!殿下的恩德奴才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去南京办什么,这次奴才保证办好。”

  “送佛送到西天,你的差事,你办到底。图欲的尸首狗日的姓石的给送回来了。这是本宫让人告诉他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别弄个不明不白的。皇上笼络人心,要把他葬在祖陵,本宫给拦了,狗日的叛国投敌的逆贼进祖坟,难道要别人跟着效仿吗?不抛尸荒野也该当作庶人埋了。母后妇人之见,让在东丹国找块地方建个陵。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没合适的人呢,我看你去最好。我去对母后说。你去,不论找个什么地方把狗日的埋了,以后他的儿孙要祭拜就去那里。也让他们搞明白,爹是入不了祖坟的罪人,狗日的儿孙也别有什么非分之想。”

  李胡一口一个狗日的,骂匡嗣不算,还骂同胞大哥,真不知道他把自己置于何地。匡嗣听着又好笑又好气。这件事可真是件大大的缺德事。太祖皇帝的陵寝称为祖陵,建在离皇都不远的大黑山(大兴安岭南端)里,那里靠近契丹族生息繁衍的土河、潢河交界平原和本族的神山木叶山,也紧挨帝国的国都。之所以命名为祖陵,因为它是经过认真勘察选中的龙兴宝地,将作为世代子孙归葬的皇族墓地。按说凡是阿保机的子孙,不管有没有当过皇帝,死后都应该埋在那里。现在呢,太祖皇帝的嫡长子,他亲自选的皇位继承人,封的人皇王,不但生前被剥夺了继承权,死后还不能进入家族墓地陪伴在身边。这样做的更深用意,匡嗣猜是为了把耶律倍的子孙排斥在每年的祭祖大典之外,不承认这一枝是太祖皇帝的后代,自然也就更加没有资格觊觎皇位继承权。太后和皇帝在,太子无法在肉体上杀死几个侄子,就想用这种方法把他们从族谱上抹去。太祖皇帝的在天之灵情何以堪,东丹王地下有知又岂能瞑目。要说他有罪,他却没有伤害自己的国家,被迫只身逃亡,至死也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祖宗的事。如今能有一块陵地还要多亏太后没有彻底泯灭母子之情。想想还是皇帝会做人,何必跟一个死人过不去?可皇帝最终还不是顺水推舟了,李胡的做法没准正中他的下怀呢。然这些匡嗣自然无从置喙,只恭恭敬敬地说道:

  “殿下英明,匡嗣一定尽力办好,让太子满意。”

  “其余的事我会派人去向你交待,你退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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