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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中渡之战

捺钵王朝之辽太宗 兵马司 4303 2024-07-06 15:31

  杜威知道中计,这才想起赵延寿要的是自己坐龙椅,怎么会投降石重贵;高模翰是契丹宿将、皇帝心腹,如何能突然叛变。可是这会儿明白已经是马后炮,不但自己成了笑话,还误导朝廷错判形势,连累千军万马被对手耍得团团转。这口气如何咽得下。想到敌人没有走远,立即就要带领大军去追,李守贞道:

  “天黑风大,又是在敌人境内,不要再中了埋伏。“

  “难道就这么算了?他有埋伏比逃了好,我们将计就计,吃掉它,也不枉大冬天来一趟瀛州!”

  “即便要追,令公也不宜亲出,不如派别人去。”

  杜威派手下大将,这一次北征的马军都排阵使梁汉璋带领一万人马去追,嘱咐他小心对付,然后在城外扎营,一边派人清剿城中,准备占领,一边等候追击的消息。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有败兵陆续逃回,报告说梁汉璋中了埋伏,中的是连环阵,防备不及,几乎全军覆没。杜威心里一阵后怕。回头去找那几个小叫花子,早被他们逃得无影无踪。杜威痛定思痛,庆幸损失不算太大,丢脸是小事,手里握有大兵,便掌握着主动权。他决定立即北上,到恒州和张彦泽会合。张彦泽那里还有十万军队,只要两支军队都归于麾下,别说报这一箭之仇,就是扭转乾坤又何尝不可。

  枣林淀誓师两个月之后,契丹军队兵临恒州。两个月进兵五百里,比起前两次,北军显然采取了稳扎稳打的策略。

  契丹大军从幽州南下逐鹿中原,一般来说有东、西两条进兵路线。一条是东线,就是前两次御驾亲征所走的,从莫州、瀛州经深、冀、贝到魏州,进逼澶州的黄河德胜津;另一条是西线,即从涿州出易州,经定、恒,过邢、洺、相州,直达更靠近开封的黄河白马渡。此次南伐决定走西线,一是因为在东边的瀛州,高模翰和刘延祚正在上演诈降的戏码,两路同时发难可以让敌人陷入左右受敌的被动;二是因为在西路的咽喉易州,当地土豪孙方谏弃南投北,为契丹敞开了南下的大门。

  易州刺史名叫郭璘,是晋国的忠臣良将,他一直固守易州城并不时出击,令契丹军队在这一带的活动屡屡受阻。孙方谏虽然只是当地的一个豪酋,然他盘踞的狼山一带,却包括了南北交通最重要的关隘之一:古长城口。从地理位置上讲,易州城反倒没有那么重要。孙方谏和他的兄弟在狼山经营多年,既是有权有势的土豪,还是当地民众崇拜的神教教主。他们一直以来都利用有利位置左右逢源,脚踩南北两条船,扩张、巩固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一次因为利益和开封闹掰了才公开投靠契丹。他的北投,相当于将原来不在幽云十六州之内的易州献给了契丹。耶律德光收到这个送上门来的礼物大喜过望,立即任命孙方谏做了契丹的定州节度使。

  尽管如此,易州、定州这条路上仍是障碍重重,包括易州城里的郭璘在内的许多州县、堡寨都进行了骚扰抵抗,坐镇恒州的张彦泽也几次派兵和北军交手。满地金黄的九月出师,直到萧瑟肃杀的十一月中旬,御驾亲帅的契丹主力大军终于推进到恒州城下。

  恒州是唐末强藩成德节度使的心脏,从这里沿太行东麓的平坦大道直下黄河白马渡只有六百里,历来都是中原王朝扼守北方部族南下道路的重镇。这里如今是晋国北面行营都招讨使的驻地,朝廷在这里囤积了十万兵马和大批粮草。杜威上一次任都招讨使时就一直驻扎在这里,现在换了张彦泽坐镇。恒州城并不是一座孤城,而是有着严整的防御体系,除了高墙深壕,还在城外筑有防御工事,另外相距不远有数座堡寨,形成犄角和鼎足之势,足以在被攻击时进行应援,也使得对这座州城的包围很难形成密不透风的壁垒,除非花功夫将与其相呼应的所有堡寨一一拔除。两个月的时间不短,却仍难以做到这一点。

  这天上午,恒州郊外的御营大帐中炉火熊熊,身材肥硕的耶律德光穿着一件黑色缎面的羊皮长袍,站在铺着地图的案前,忽没里手指图上恒州南面一条粗线上的一个大大黑点道:

  “陛下,据高模翰的报告,杜威离开瀛州北上已经十多天,应该快到了。冬天水寒冰薄,大军不可能从水面过河,只要守住这座中渡桥就能把杜军阻拦在河北。野战是铁骑的拿手本事,杜军多是步兵,不是咱们的对手。按照陛下的指示,也已经派兵从背后切断它的退路。”

  发源于黄土高坡的滹沱河源远流长,它从山西的忻州一带冲出太行流到河北,从南边绕过恒州,转向东北,经过瀛州、莫州,在沧州汇入白沟河奔向大海。这条宽阔的河流现在成了隔断恒州和杜重威军队的天险,守住这条河就切断了晋军两大主力的联系,可以将它们分割包围一口一口吃掉。而反之,如果晋军控制了这条河,就会对契丹军队造成腹背受敌的威胁。而控制滹沱河的关键就在这座中渡桥。北军已经在滹沱河两岸都修筑了工事,皇帝还亲自视察过一遍。

  “不要轻敌,杜威手里现在到底有多少人马?”

  忽没里看看站在身边的兀欲。这一次出兵他觉得自己实在老了,心力体力都有所不支,便提出让兀欲加入枢密院,协助参赞军事。他完全是出于公心,因为在武将中要论韬略,兀欲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皇帝很高兴地答应了,兀欲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韩匡嗣也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见老头示意自己对答,兀欲朗声道:

  “陛下,应该有十五万了。据情报说,姓杜的原来就手握十万重兵,他嫌不够,还让他的夫人利用裙带关系再伸手要兵,皇帝交给冯玉办,国舅一心收复幽云,恨不能要什么给什么,把开封的禁军都派出来了。”

  “噢?”

  耶律德光和中原王朝打打和和几十年,对这边的世道人心了解得比开封的皇帝可能还深,笑道:

  “你说这个姓杜的会不会是下一个赵延寿?”

  十年前石敬瑭反叛后唐,李从珂调全国兵力围剿晋阳,赵延寿手握重兵,还一再要求更多的军队归他指挥,觉得有了足够实力,就来和契丹谈判叛唐自立。兀欲对赵延寿没什么好感,点头道:

  “陛下英明,臣侄看他们真的是同类。要是这样就好了,像这两个月一点一点啃骨头似地什么时候才能打到开封啊。”

  德光收敛了笑容,将手中的马鞭放在忽没里刚刚指的那条黑线上:

  “朕只是随便一说,别净指望天上掉元宝。还是说说这仗怎么打吧。中渡桥必须守住,绝不能让杜威过河,过了河和恒州连成一气这仗可就难打了!”

  这时安团急匆匆走进来,粗声说道:

  “陛下,杜威的大军到了滹沱河南,张彦泽亲自率一支兵马不知什么时候溜出城去接应,现在他们开始进攻了。”

  德光喊道:

  “拿斗篷来!朕要到前面去看看。”

  几个人想拦拦不住,只好跟着一起出了大帐。御帐离河边不过十里,骑马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北岸临时搭起了一座两人多高的望楼,是指挥战斗的主帅观敌料阵的地方。几个人爬了上去,居高临下,战场一览无余。萧翰正在那里向送信兵发号施令,见皇帝上来,顾不得行礼就急急说道:

  “皇上,都说张彦泽彪悍,此话不假,这一仗他在打先锋。”

  德光纵目望去,数里之外横着一条银链般的滹沱河,河面百步多宽,已经结冰,浑浊的冬阳照在上面,反射出明晃晃的白光。一条宽阔的石桥横跨南北,上面车马辐辏,从北向南兵马源源不断地过河增援,从南向北也有一些撤下来的伤兵和传递信息的侦骑。对岸目力所及的地方扬起一片无边无际的黄色烟尘,遮挡了视线,什么也看不清,只见尘头之中不时涌出乱纷纷的旗帜和头盔,好像浪尖上东倒西歪的船桅。然其中有一杆旗帜十分鲜明,上面绣着一个又黑又大的“张”字。

  “咱们在南岸有多少兵马?再上,把能调的都调过去!”

  “陛下,除了包围恒州的和防守北岸的,已经都调过去了。对方人太多,恒州兵很猛,好几次都差点压过来。”

  “为什么挡不住?难道姓张的有三头六臂不成?”

  兀欲急道,萧翰是他妹夫,他说话没有什么顾忌。

  “张彦泽没有三头六臂,可是心狠手辣,逃跑的直接砍头,往后跑是死,拼命往前冲说不定还能活,就不要命往前冲。我也下令砍,可是大浪似的,砍谁呢。”

  “陛下,我去!”

  兀欲说着要下楼,萧翰扯住他:

  “你去管个屁,那些武将哪一个打仗都比你行。还是好好呆在皇上身边吧。”

  皇帝沉着脸,面无表情,右手用力搓着左手攥成的拳头,都快要把皮搓破了。萧翰道:

  “陛下,这里风大,会着凉的,相信臣,桥一定守得住,张彦泽狗日的和晋兵都让他们去填冰窟窿!有什么消息臣会立即派人向陛下报告的。”

  太阳升上中天,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接近正午了。皇帝一直站着,连口水也没喝。萧翰连使眼色,兀欲和安团一左一右扶着皇帝往楼下走。兀欲握着皇帝的手,只觉得冰凉冰凉,像冻透了的萝卜似的。刚到楼梯口,就听见桥的方向爆发出一片杂乱的喊声,他们站住脚回过头,见萧翰跳着脚朝下面大骂:

  “他妈的回去!回去!谁敢过桥老子砍了他!萧老三你个王八蛋!”

  他冲到楼梯口要下去,见皇帝冷冷地看着他,跺脚道:

  “皇上,有人往回逃,狗日的,我去把他们堵回去!”

  萧翰咚咚踩着楼梯跑了,德光走回望楼前沿,往桥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这一会儿功夫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有人徒步、有人骑马争先恐后地往桥北跑,不是跑而是推挤,有人被挤倒,有人被前面的人绊倒,人摞人堵塞了一半的路,后面的人还在不断往前拥。很多人马不知是被挤的还是被扔的,扑嗵嗵摔进河里,砸破了薄薄的冰层,也有好多人上不了桥试图涉水过河,没走几步就被冰窟窿吞没,勉强过了桥的人像洪水一样继续向北涌,根本不可能有人把他们拦住。德光吼道:

  “安团,你去追上萧翰,不要拦着,让他们过河,尽量收拢编队。兀欲,你去稳住北岸守军,一个也不许跑,稳不住就别来见朕!”

  “陛下,下去吧,赶紧往后撤一撤。”

  “别废话,快去!你告诉他们,朕就在这里,朕不退,他们也不许退。”

  德光像钉子一样站在望楼上,看着桥上的混乱一直持续。身边的侍卫劝他下去,往后撤,被他骂得不敢再张嘴。皇帝心想,如果张彦泽真的杀到对岸,北岸的守军只要不慌,凭借工事和实力完全能够阻挡住晋军过河,打得好还能把张彦泽赶到河里去。除非军心动摇,那就神仙也救不了。主力大军全都押在这儿了,如果晋军过了河,就是全军覆没、有来无回。真的如此,跑来不及,也不打算跑了,就像一个英勇的武将那样战死沙场也不错。他挺起胸直直地站在望楼上,希望将士们都能看到皇帝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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