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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盛世辉煌

捺钵王朝之辽太宗 兵马司 4435 2024-07-06 15:31

  整个夏天皇帝都是在燕山北麓的凉陉(今河北承德丰宁大滩附近)渡过的。此地是蒙古高原的最东端,地下水源充沛,众多流向华北平原的河流都在这里发源,然后从西北向东南奔流入海。南京最大河流中的滦河和潞水上游的众多支流都在附近纵横流淌。凉陉不仅水草丰美,而且巍峨的燕山遮挡了夏季来自东南的热风,令得这个地方纵使位于契丹南边,气候也非常凉爽,成为避暑的好去处。尤其是得了幽云十六州之后,这里既在燕山之北,接近帝国腹心,又直通幽州,便于和那个重镇的往来。

  然耶律德光在这里坐夏并不是为了乘凉。晋国扬言北伐,契丹必须随时准备应对。可是三月底从阳城撤军后,除了边境上发生了一两次小摩擦,所谓北伐再也没有听见响动,好像冰雪融化,悄无声息地消失,收复幽云的口号似乎从来没有提出过。根据情报,比皇帝銮驾抵达幽州还早,石重贵就回了大梁。北伐总指挥杜重威屡次上表请求内调,到了五月初,等不及批准就擅自丢下军队和地盘跑回了大梁。桑维翰这时和冯玉同为宰相,他觉得这等于临阵脱逃,要求重惩。晋帝不肯,因为一来杜氏是他姐夫,二来得了大批贿赂。为此桑维翰彻底凉了心,从此很少再说话。主帅都跑了,晋军北伐成了迅速破灭的气泡。

  而德光并没有松懈。就像一头受了伤的猛虎,他卧在凉陉的山林里,一边疗伤一边继续密切注视敌人的动静,搜集情报、策划报仇。

  开封的消息不断传来,不知前线将帅给朝廷的战报是怎么写的,总之石重贵认为阳城一战彻底打败了契丹,从此天下太平。他觉得自己的功绩足以光宗耀祖,晋国已经迎来辉煌盛世,于是穷奢极欲尽情享受。开封皇宫大兴土木扩建增饰,其豪华程度超过了几十年来走马灯似地在洛阳和开封登基的几代皇帝。单是脚下踩的织锦地毯就用了数百织工要用数年时间才能完成。各地进贡奇珍异宝的车队川流不息,财宝源源不断流进内库。皇帝身边除了独擅专房的皇后、一手遮天的冯玉和他提拔的佞臣,又添了讨他欢心的优伶,赏赐打胜仗将士的每一个铜板都能攥出水,对戏子却一掷千金。

  皇帝的享乐建立在晋国经济的频临崩溃上。打仗耗尽了国库,加征税负令百姓民不聊生,镇帅和官员再层层加码中饱私囊,更是雪上加霜。开封派官员持尚方宝剑去各道按照指标强征民财。河南府定额二十万,刚去西京做留守的景延广为自己加到三十七万,连他的副手都看不下去,劝他不要太贪得无厌。杜威从恒州跑回大梁,仓促间私财太多实在带不走,又舍不得留给继任,提出向朝廷献出粟十万斛,刍二十万束,让朝廷去自取。一个有定策之功的亲信,一个北伐总指挥尚且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

  德光看得越来越清楚,晋国的覆灭是天命所归。中原经过上百年混战气数已尽,北强南弱是一个基本事实,阳城之战只是偶然。契丹当然也有不少问题,打了一年多仗,劳民伤财,国力大耗,然没有内战,官员的各自为政、胡作非为也还没有形成风气,更不要说两国的皇帝一个养精蓄锐一个沉溺声色了。只要不犯人为的错误,灭晋之战必然胜利。

  下一次的进攻将是真正的决胜之战,必须毫不轻敌做好最周全的准备,包括穷尽所有能得到的情报、精心策划战略战术等等。再次阅兵誓师的时间定于今年秋后。有人提出立即进攻,但被否决了,因为还有很多准备功夫要做,国力需要恢复,士兵们应该在家里帮助完成夏忙、秋收或秋狩,皇帝也需要回后方朝廷处理一些重要的事情。

  立秋过后,圣驾回銮渡过了潢河(今内蒙古西拉木伦河)。这天一早,大队人马离开驿站继续向北行进,预计傍晚之前就能进城了。走在平缓起伏的大草原上,苍茫辽阔的天地像一幅美丽的画卷。碧空如洗、白云朵朵,风吹草低、牛羊满坡,远处飘来的牧歌像是天籁之音,空气都是甜丝丝的。耶律德光坐在敞篷马车上贪婪地看着亲切的故乡风光,觉得心都在颤抖。阔别不过一年,却好像已经许多载。他真想不再出征,永远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静静地享受这醉人的一切。

  “皇上,有人来迎接了。”

  忽然安团骑马从前面跑过来高声说道。

  “噢,不是不让迎接吗,还是来了,是谁啊?”

  德光漫不经心地问道。打前站的人马提前将回銮的消息报告城里,有人出城迎接是正常的事。然他不希望惊动太大,特别下令无需迎驾。毕竟不是凯旋而归,还吃了不小的败仗,再怎么说也有些脸上无光。

  “陛下,是寿安王和太平王。”

  “他们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一匹俊美的黑马就跑到皇帝的视线之内。一个华衣少年骑在马背上,脚下踩着雕花银鞍。骑手英姿勃勃,两道剑眉下漆黑的眼眸灵动活泼,汗津津的脸上放着光。他身材不高,然结实匀称。在他的身后远远地站着好多人,还有马和马车。没有人拦着,少年一直奔到銮驾跟前,站在马鞍上拱手道:

  “父皇,我出城练习射猎,正好来接陛下。他们说父皇不许接,我说我是上课啊,您不怪我吧。”

  德光的脸上浮起笑容:

  “述律,见到你真高兴,又长高了,骑这么大的马能行吗?”

  述律今年十五岁,去年德光离开的时候他还只能骑小马。

  “怎么不行?父皇,这匹马是我驯的,跑得可快了。我还能骑着马射箭呢。”

  这时马车上下来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身上穿的锦缎长袍拖到草地上,“父皇、父皇”地大声叫着,跌跌绊绊地跑了过来。一个年轻内侍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似地一路小跑跟在他的身后。

  “罨撒葛,你怎么也来了?难道也是上课吗?”

  皇帝慈爱地看着跑到跟前的小儿子笑着说道。

  “这个小跟屁虫听说我要来非要跟着,真是烦人。”

  述律道。罨撒葛比述律小三岁,长得有些相像,只是还没有长个儿,显得圆滚滚的,虎头虎脑十分可爱。他们是同胞兄弟,都是皇后萧温所生。

  “父皇,我不是上课的,也不是大哥的跟屁虫,贵妃娘娘和天德都来了,我是跟着他们来的。”

  罨撒葛口齿清晰地脆声说道。他叫述律大哥,是按嫡出的皇子排序。其实异母的天德二十五岁了,才是真正的大哥。不过皇室玉牒上是按继承顺序排列的,嫡子总是排在前面。在皇帝的四个儿子中间,两位嫡子高高在上,六年前就同时封了王爵,其他两个儿子,尽管他们的娘已经封了贵妃,可还是差了一大截,至今都没有封王。罨撒葛扒着銮驾的车帮往车上爬。皇帝刚要探身去接,后面的内侍就把他抱了上去。德光并不喜欢像女人似地宠溺孩子,可是一想到他们小小年纪就没有了娘,心就软了,搂着小儿子道:

  “罨撒葛,你开始学骑马了吗?”

  “父皇,他们不让我骑。可是大哥像我这么大早就骑马了,他们欺负我,父皇你要骂他们。”

  “骑马不急,你要先好好读书,读什么书了?”

  “父皇,我不喜欢读书,我要骑马。”

  德光沉下脸来,这两兄弟怎么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不喜欢读书。教述律读书的师傅们说,寿安王很聪明,就是不往读书上用,一坐到书本面前就打瞌睡,伴读不知替他挨了多少打,他都蛮不在乎,让人无法可想。然一到马背上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生龙活虎起来,追逐射猎比谁的反应都灵敏。这个不要又是一样。他想起皇后,亲娘不在就是不行,别人都当他们是皇子、小王爷,谁会不怕得罪人真正用心教导他们呢。如果是普通契丹贵族,读不读书倒也罢了,然要做一国之君,统治包括中原在内的广大地盘,如此重武轻文怎么能行。看来解决立储大事不单要把皇位继承权夺回来,还要让他堪当大任才行。等到这次仗打胜了,自己不会再放马亲征,要在身边好好管教他们。

  他看见远处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和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个比罨撒葛还小一两岁的男孩站在众人前面,眼巴巴地看着这里,知道是贵妃不顾禁令领着后宫来的。可能是怕受埋怨吧,让两个最得宠的小王爷先来探路。他问述律道:

  “天德旁边那人是谁?”

  “父皇不认识了吗?那是我姐夫啊。”

  “萧思温?都快认不出了。”

  德光回头问站在述律后面的忽没里道:

  “驸马还在群牧司吗?”

  忽没里也仿佛刚刚看清那里的人都是谁,不无得意地说道:

  “这小子怎么也来了。陛下,他还在群牧司,已经是都林牙了。”

  “他读书读得如何?”

  “凑合吧,总算能看懂契丹文和汉文公文,还能拽两句诗。老臣常常骂他,要是不用功就更配不上公主了。”

  “骑马射猎一定也不错吧。”

  “还行,不算差的,他是管马的,不会骑马怎么行。再说那是契丹人的看家本事,年轻人都好这个,差了连玩都找不到伴。”

  “原来文武双全。好了,以后别在群牧司了,让他在寿安王府做事怎么样,替朕管管这匹小野马。别人不敢管,他应该敢吧。朕和韩延徽商量一下给个什么合适的官衔,已经是都林牙了,总不能比这个低。你不会觉得委屈了他吧。”

  忽没里心里一阵感动。他知道寿安王将会成为太子,在太子身边做官,前途当然比群牧司强多了。他有三个儿子,驸马是最小,也最有出息的一个。过去怕人说儿子靠裙带关系做官,又怕公私难分,一直让他远离中枢。现在自己年纪已老,说不定哪天就躺倒起不来了,没有必要再让他窝在马厩里,能成为太子亲信心腹实在最好不过。颤声道:

  “老臣就怕他胜任不了。”

  “你说呢?述律,让驸马跟着你好不好?”

  述律心想,没有一起玩过,不了解这个姐夫,不过平时接触人倒是挺随和的。其实只要父皇不在跟前,什么人跟着都不怕。装出一副乖孩子的模样点头道:

  “怎么还问儿子好不好,父皇说什么是什么。”

  德光笑着对驾驶銮轿的驭手道:

  “快点过去吧,别让贵妃她们等太久了。”

  进城已是掌灯时分,皇帝自然要先去拜见太后。在长春宫中不出所料地又看见了李胡。皇帝向母后施礼,对向他鞠躬的太子点头示意,坐在榻几的另外一侧,问候道:

  “母后这一向身子可好?”

  “我还是老样子,就是惦记着你。我看你的脸色可不太好,仗打得怎么样了?”

  德光最不想谈打仗的事,但这是绕不开的,敷衍道:

  “还在打着,中原那么大,不可能短时间结束。”

  “你说的是征服它吧,那是不容易,可能很难做到。石重贵没有求和吗?只要他答应称臣,能罢兵就罢兵不好吗?”

  李胡插嘴道:

  “皇上,臣弟听说石重贵已经求和了,皇上没有答应,还听说仗打得不太顺利。后方的粮草筹措也越来越困难。母后说的对,能和就和,其实称不称臣都不要紧,只要岁币照给就行,臣不臣的不过是个说法,为这个虚头巴脑的东西打个没完没了值得吗,万一打不赢怎么办?还不如有的谈就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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