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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满目疮痍

捺钵王朝之辽太宗 兵马司 4340 2024-07-06 15:31

  “不知是谁的主意,这是最好的法子,我都没有想到。这样比偷偷过去危险倒小。一千多里路,遍地烽烟的,实在不好走。这父子俩我都见过,那时东丹王还在辽阳。“

  栓柱想起当时是为了复兴东丹国,秘密去找赵氏父子探路子,不知韩匡嗣是怎么知道的。他知道,太弟、皇帝和太后一定也都明晰。原来东丹王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些人的监视之下。心里不禁哀叹。不过时过境迁,现在都无所谓了,这样的事都可以当成闲话的谈资了,接着说道:

  “这父子俩长得完全不像,一个黑煞星,一个小白脸,本来就是养子嘛。小赵的娘肯定是个美人儿,要是不美也不可能被赵德钧霸占,收他当了养子。可不愧是从小养大的,言谈举止倒很像。都透着两个字,就是圆滑。不管对什么人,大官也好,属下也好,是阔佬还是讨饭的,都是一副和善笑脸,就是讨厌你也让你看不出来。”

  “老赵也这样?我以为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呢。”

  “老赵是个武夫不假,可他打仗不行,行的就是搞关系。早年跟着刘守文,刘守文被刘守光杀了,他转脸就跟了刘守光,姓刘的不行了就投奔了太原。你看洛阳皇帝换了三茬,李存勖、李嗣源到李从珂,老赵三朝不倒。李存勖时皇帝是义父,改名李绍斌,从一个偏将当上了卢龙节度使;李存勖一死他就改了名字,皇帝又成了亲家,继续占着幽州;后来见亲家快死了,儿子没一个中用的,朝廷形势不妙,又让做了枢密使的小赵外放,当了宣武节度使,这可是管着开封的重镇。如今新皇帝登基没有动也不敢动他,父子俩一个幽州一个宣武,两大镇的兵权在手,怕他们一起反了。”

  栓柱这几年在洛阳跟着耶律倍和高云云耳濡目染学了不少东西,为了自身安危他们都密切注视唐国朝局和权力斗争,虽看不到水下深处,但对水面之上的波纹基本清楚。

  “我原以为赵延寿还是枢密使,人在洛阳呢,没想到已经离开了,那我们去洛阳会不会有问题?”

  “只要他想办,送几个人进京算什么。开封离洛阳不过四百里,大道畅通,只要不是带兵杀过去,谁敢拦他,何况夫人是公主,皇亲国戚,进京就是走亲戚。”

  “老赵在幽州和契丹对峙十年,我知道他脚踩两条船,就是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还是有些担心他使坏。上次定州大战,不就是他打的伏击,抓了涅里衮惕隐。”

  “我听人说过,那一次是遭人算计,他本心是不想得罪契丹太狠的。洛阳皇帝算什么,你看他,谁做皇帝根本不关心,他在幽州就是皇帝,契丹是他身边的老虎也是他的本钱。”

  “本钱?”

  “是啊,他缩在幽州城里当王八,契丹骑兵在城外纵横来去,抢他的粮食,侵他的地盘,他从来不敢全力反击。这么多年只在良乡、潞县和三河修筑工事,设一道防线,政令出不去幽州城外百里,还向朝廷邀功请赏,说得自己好像把边境守得铁桶一般。他死死把持着幽州,从来不要洛阳增兵派将,只是狮子大开口要钱要粮。要是得罪了咱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李从珂不敢杀李嗣源的后妃和儿女,还认太后太妃,就是因为怕他们这些有势力的旧将吧。”

  “当然,李嗣源的儿子窝囊,但女婿厉害啊,还有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他娶的是曹皇后的女儿魏国公主,也是个手握兵权的大将。李从珂能不顾忌?所以还尊曹皇后为太后,李嗣源还有个儿子叫做李从益,是最得宠的王淑妃的儿子,才五岁,这母子俩新皇帝都没敢杀,他还说李从厚不是他杀的,装成是李嗣源的乖儿子。人们背后说,你要是真忠,就应该扶李从益当皇帝。当然这话没人敢当面说。”

  有说有聊不觉路远,他们溯土河到滦河,顺流而下穿过燕山山口继续南行就到了平州。即便这是最近的一条路,也走了一千八百多里,到了这里已经是日长人倦的盛夏季节了。平州刺史王平从前是赵思温的手下,不久前刚刚接待过高栓柱,派人把他护送到皇都。那完全是出于对东丹王的旧情,而且因为信是写给皇帝的,他也有义务这样做。这次不同了,韩匡嗣是储君近臣,更办着太后交待的差事,他便拿出极大的热情以贵宾的礼遇接待两位年轻人。驿馆里腾出两套相邻的豪华房间,每天都山珍海味、歌舞吹弹盛宴招待。到平州的第四天,一个瘦小干巴,脸色蜡黄的中年人来到驿馆拜访,一见面就自我介绍说:

  “鄙人是卢龙节度府参军,姓扬,名云腾,表字不扈。大王听说两位贵客要去洛阳,怕一路不太平,专程派在下护送。”

  匡嗣和栓柱对望一眼,一听来自幽州城,便知是老赵派来的,不约而同都在心中感慨,幽州平州刀兵相向十几年,想不到私下里来往竟像走亲戚般方便。这么快王平就派了人去幽州交涉,老赵也毫不迟疑地同意了,并立刻派人过来。匡嗣虽年纪轻些,但是太后所派,所以由他出面应答,他见来人年纪大,而且一副学富五车的派头,笑嘻嘻地谦虚道:

  “见过杨参军。先生太客气了,亲自护送,匡嗣怎么敢当呢。不过,先生口中的大王是谁啊?”

  对方骄矜地仰起头,说道:

  “不怪贵客不知道,本月初皇上刚刚下旨,封座主国公使相为北平王了。”

  匡嗣其实早知道这个大王除了老赵不可能是别人,可还是有些惊讶,他们前几天还在说篡位新君不敢动老赵这个卢龙节度使呢,想不到不但没动,还这么快就给他加官进爵,居然封王了。唐国异性王可没有几个呢。这老家伙屹立不倒靠的就是在幽州手握重兵遏制契丹,洛阳要是知道他的武功其实一多半都是靠和契丹勾兑串连不知该作何感想呢。不过,多亏有这个老滑头,不然这趟差事还真不好办呢。赶忙拱手道:

  “那可是大喜,北平王三朝栋梁,换了谁做洛阳龙椅都要倚重。”

  反正拍马屁不需要本钱,他又加了一句:

  “想来大公子在朝中也锦上添花了吧。”

  “那是,龙椅谁都能坐,可大王父子的地位谁也不能动摇。皇上请大公子回朝重任枢密使,他还不肯呢,现在仍是宣武节帅,坐镇开封。咱们先去投他。你们去洛阳办什么事?要是想见皇上,大公子一定乐意作筏。”

  路上匡嗣和栓柱商量好了,去洛阳的真正目的要保密,不然会把东丹王推到一个令人瞩目的位置,对他有害无益。虽然以赵德钧的老奸巨猾完全能想到这个时候去洛阳肯定和东丹王有关,然怎么猜是他们的事,反正不能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将来接东丹王离开洛阳多半还要找赵家人,但透露得越晚越好。匡嗣眨巴眨巴眼睛,狡黠笑道:

  “我们只是去逛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让人知道了我怕被当作奸细,更怕大公子在朝中的敌人说他和契丹勾结。我没有见皇上的任务,也不想自作主张。北平王和大公子的好意我会转达给太后和皇上。”

  杨参军心领神会,北平王想要一箭双雕,既讨好契丹又邀功皇上看来是不行了,但能顾上一头也不错。简单准备一下,三天之后,一行人就上了路。这一次队伍更加扩大,卫兵增加到了百人,队伍里多了几辆大车,上面堆满箱子和麻袋,还有几只大鸟笼子。杨参军道:

  “咱们这趟的差事是去开封给大公子送东西,对外在下是押队,委屈二位做个跟班,这样可行?”

  “行,行,行,跟班就跟班,一路上都听参军的。“

  “车上都是幽州特产,每年都要送,大公子除了自己用、送人,挑好的还献给皇上和太后呢。”

  匡嗣骑马围着载鸟笼子的车转了两圈,笑道:

  “这鸟也是幽州特产?”

  参军得意道:

  “这不是鸟,是海东青,算是鹰吧,这可是京都贵人们的最爱,大公子每次总让弄些上等货色拿来送人。”

  匡嗣斗鸡走狗战蟋蟀无所不精,训海东青也是一把好手,耸耸鼻子道:

  “这也算上等货色?还幽州特产?洛阳公子哥儿们拿它干嘛?也就当个摆设吧,要是放到鸭子河上,恐怕一只天鹅也抓不到。大公子好这个,等哪天我送他几只女真贡的真货,这些只能算鸟罢了。”

  一行人出平州向西就进入了幽州地界。如今去开封最便捷的一条路就是出淤口关(今河北霸州市)过拒马河,经河间府一路南下。赵德钧这些年还有一件大功绩就是开通了淤口关水道,连通了从南到北的漕运。一直到河间所在的瀛洲,一路都是赵家的地盘。他们白天走大道,晚上住驿馆,中午还在顿站打尖,没有受一点风尘之苦。白天烈日炎炎,早早就进驿站歇息,热腾腾的浴汤很快烧好,洗去身上臭汗,换上干爽衣衫,酒菜已经备齐,酒饱饭足,坐到院子里乘凉,天天都有刚从井里捞出来的冰镇西瓜。走了两天到了淤口关,只见运河里一艘艘货船载着高高的粮垛鱼贯向北。高栓柱骑在马上感慨道:

  “中原去年受灾,百姓逃荒,饿死不少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粮食运往幽州呢。”

  杨参军口气里透着得意:

  “北平王为国家守边,说要军粮,洛阳不敢不给。军队有粮吃就不会骚扰百姓,这是大王在幽州的功德。”

  栓柱心想,皇帝不好当,武将要钱要粮,不敢不给,国库没有,还不是搜刮百姓,拿去了没准就是反叛的本钱。过了淤口,情形有所不同,契丹的势力很少渗透到关南,显得比较太平,田里的庄稼长得相当整齐。过了河间不久就出了卢龙地界,越是靠近洛阳,越是满目战争疮痍。大路上商旅稀疏,到处都是军队来来往往。逃荒要饭的连绵不绝,路边不时见到饿死的人。田野里长着庄稼,然像癞痢头,旁边更多的是撂荒地。

  有北平王的参军押队,加上卢龙节度使的关防,不但各地官府大开方便之门,就连土匪蟊贼、散兵游勇也不敢招惹,很快就到了开封。赵延寿并没有露面,只命驿馆驿丞不拉空地摆宴接待。杨参军押车去了节度使府,卸下一些货物,换上另外一批。歇了两天,开了新的关防,杨参军又以送东西入宫的名义护送他们继续前往洛阳。韩、高两人仍是扮作赵府家人,继续大摇大摆上路,几天之后就到了京都。按照预先说好的,进了城他们就分道扬镳,杨参军去皇宫觐见太后,送齐国公主的孝敬之物,韩、高两位则去办自己的事。

  韩匡嗣从一进开封城就觉得眼睛不够用,到了洛阳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城市大得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店铺如海人流如潮,房屋高大宏敞,行人衣着时髦。栓柱告诉他这比起一年前已经是天上地下,从前称得上繁华,现在只能叫衰落,让他觉得完全丧失了想象的能力。

  他们走进相对宁静的居住区,这里也像皇都似的划分为棋盘一样的街坊,或者应该说皇都像这里一样。不过洛阳的街坊多得多,好像进了迷宫。这里和皇都有一样相同,街道有的宽敞干净,有的窄小肮脏。他们走进一条相当体面的街道,其中的高大宅门相隔很远才有一座。栓柱走上一座黑漆大门前的青石台阶,匡嗣就见那高高的门檐下的蓝底金字匾额上写着“李府”两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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