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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国色天香

捺钵王朝之辽太宗 兵马司 4565 2024-07-06 15:31

  “咱们过去,我想靠近听一听。”

  兀欲不说想看美人,只说想听曲子。高勋心领神会,并不派人去通报,径直朝教坊司走去。他们转了两个弯,出了皇城正东的东华门。高高的城墙外有一条长街,街的东边是一大片低矮的建筑。

  “这一带叫皇城根,这么大的皇宫,皇帝只有一个,宫眷不过几十,服侍他们的下人可是成千上万,卫兵杂役、内侍宫女、厨子御医,数不清有多少,好多人就住在这儿,为的是做事方便,随叫随到。还有的衙门也在外面,像教坊司,要常备着应召的。皇帝在的时候,这里热闹得像开了锅,人来人往不断。这会儿冷清了,能跑的都跑了,跑不了的没事做,没有了月例柴米,能省就省,躲在窝里不动了。你看这数九寒天的,烟囱都没几处冒烟。教坊司在北头,那一片就是。”

  最北头有一片比较整齐的房舍,粉墙灰瓦,黑压压的屋顶,匡嗣问道:

  “地方好大,教坊司有多少人?”

  “整套人马齐了不得了,得有上万人。这种时候不多,那得是大朝会大庆典,一年最多一两次。这里住的只是一小部分,最多几百人,叫内教坊,还有好多人散在民间,叫做外教坊,有事的时候才召来。内教坊挺忙,皇帝出入、军队行动、大小仪式,皇帝和宫眷们吃喝玩乐都少不了要奏个乐,表演个歌舞,必得随时候命,这里近便。地方大除了人多乐器多,还为了排练。”

  说着已经走到近前,那动人心弦的琵琶声越来越清晰了。几个人进了一道粉墙上的圆门,只见里面是一个相当宽阔的院子。正面朝南有一个高出地面半人多的戏台,台前小广场上光秃秃的一棵树也没有,院子周围是一大圈漆成朴素灰绿色的走廊,廊檐下有许多同样颜色的门窗。戏台旁边的院角有道月亮门,应该还有后院。琵琶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高勋领着他们踏着矮梯上了戏台,台后面有窗可以望见第二进的院子。

  后院里有一个小水池,池边砌几块嶙峋的粗陋山石,还有几棵光秃秃的大柳树,几只寒鸦呆在上面瑟缩着一动不动。院子四周也都是房舍,其中一间的窗户半敞着,琵琶声从里面清晰地传出来。一个女人推开另一扇窗户有气无力地喊道:

  “别弹了,烦死了。饿不死你吗,弹个鬼!”

  琴声戛然而止,不知是从哪间房子里,还是从不止一间房子里,传出低声啜泣。

  “你去把那甄美人叫到这里来弹一曲吧。”

  兀欲道。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高勋的脚步声在楼梯上橐橐响起,匡嗣只当甄美人不肯来,却蓦然发现一个白衣白裙外罩一件白棉袍的女子已经站在台上。兀欲他们在一道帘幕后面,女子没有看见他们。高勋搬过一张椅子说道:

  “你就在这里弹吧。”

  兀欲从那女子一出现目光就被她牢牢吸住,他见她冻得瑟缩发抖,把自己身上的狐皮斗篷脱下来给匡嗣:

  “这么冷,给她披上。”

  匡嗣将自己穿的皮氅披在主子身上,拿着狐皮斗篷到了台中递给高勋,他就近偷偷望了一眼。只见那女子肤似凝脂,眉目如画,两颊一对深深的酒窝,惨白莹洁的脸上尚留有未干的泪痕。她身体窈窕轻盈,裙下露出一对小荷尖尖,怪不得听不见脚步声。

  高勋让女子披上狐皮大氅,走到兀欲身边,小声道:

  “可怜啊,皇帝不在,粮食只够主事的和守宫士兵吃的,其他人有一口没一口,都快饿死了,这个也是。我只答应给她吃的,她就来了。”

  “铮”地一声,琴弦拨动。弹的是一首兀欲不知道名字的曲子。弹奏者不知是因为手僵还是拼尽了全力,那声音仿佛铁骑突出刀剑齐鸣,完全不像从如此一个弱质女子手中发出。兀欲只觉得一阵热血贲涌喉头发哽:

  “别弹了,我看她是在拼命呢。”

  话音未落,“嘣”地一声琴弦断了,琴掉在地上,女子和椅子一起栽倒。

  “快去把她扶起来,弄点参汤……”

  兀欲失声喊道。高勋道:

  “我去,不要参汤,只要点米汤就行。”

  中午,兀欲在大内一间偏殿用餐。如今整个宫中都把高勋奉若主子一般,御厨房也不例外,高勋命他们打开库房,取了上好的酒、即时可用的食材,加上厨房里的新鲜肉、菜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兀欲让匡嗣和高勋陪着用了午饭,虽然仓促,却也是一等一的手艺,上好的食材,然他好像什么滋味都不知道,一副神不守舍、恍然若失的样子,高勋道:

  “主公放心,臣已经交代厨房,留下来的所有人都要有吃的,不许饿死人。”

  兀欲点点头,不知听懂了没有,高勋又俯身到耳边小声道:

  “甄美人没事,就是饿的。灌点米汤就醒过来了,缓一缓才能吃点软和的东西。在下安排了地方让她休息,晚上就能给主公弹曲子了。”

  匡嗣听了这话想起还不知道晚上住哪,问道:

  “这几天你安排大公子在哪下榻啊?总不能天天回赤冈营吧,那可太耽误功夫了。”

  “这还用说,在下早就想好了。主公,寒舍就在城里,从皇宫骑马不过一刻钟的路。里面还算整洁宽敞,在下已经让人去打扫收拾,连晚饭都备下了,虽然简陋,却是最安全隐秘的,不知肯不肯赏光呢。如果不喜欢,还有城里最好的旅店,在下也让他们腾出来,专门恭候大驾光临呢。”

  匡嗣开始觉得高勋家里刚刚死了人有些不吉利,转念一想,这年头没死过人的地方大概也难找了,又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便道:

  “主公,我看高兄府上好些,不怕有外人的耳目。不如暂歇一宿,不满意再换他处。”

  兀欲心里只想着美人,又是心疼又是倾慕,五脏六腑都快要化了似的,木偶般点点头,任由他们安排去了。

  高勋本来想晚上带他们去间最好的酒楼,找个当红的姑娘陪酒献艺,这会儿发现有更好的法子讨新主子的欢心了。他抽了个空挡,出去找了个小内侍,如此这般细细地嘱咐了一番。

  吃过午饭,高勋领二人来到明德门内一间桌案、文房、榻椅齐备的小便殿,请兀欲暂且用作问政理事之所,派了一班内侍、宫女负责伺候。兀欲虽然有些神思恍惚,无奈要办的事不能耽误,这一下午又是请解里来商议各项衔接,又是召见礼部官员交代入城事宜,还要与内侍省安排皇帝入住后宫的细节,等等、等等。直到宫殿的斜影拉长,屋脊的鸱吻印在昏暗的天际,兀欲才在二人的陪同下骑马离开皇宫。

  到了高府一看,原来这是一座相当阔气的豪宅。高勋的父亲爵封北平王,这里也算是座曾经的王府了。高家聚族而居,父亲死后,高勋和叔叔、弟弟几家人住在一起。如今叔叔、弟弟全家被杀,只剩下他自己一家数口,房子宽敞清静。他引着兀欲一直往里走,两边丫鬟仆人排列恭候,到处早早地都点亮了灯笼,照出院子里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花园树木。虽然是严寒冬季一片干枯,但也看得出富丽气派。穿过一个院子,沿着游廊向前,不一会儿来到一个带池塘的小院。院子正面竹木掩映下露出五楹三间正房,里面烛火通明,温馨璀璨,两边各有几间厢房。一座小水阁坐落池边,周围山石斑斓。池水结了冰,显得莹洁肃穆,透着典雅素静的冬季风韵。他们走进正房,只见开阔的中厅正墙上挂着一幅一人多高的四方山水,下方红木雕花条案上摆着古瓷花瓶。客位座椅和茶几排列两侧,盆景花架点缀其间。厅中央有一张足够十人围坐的金丝楠木圆桌,上面只摆了两幅银筷和一对琉璃酒杯。菜还没有上,桌子中央盛开着一大捧鲜花。

  厅堂左右各有一间用雕花隔扇分开的房间,兀欲向左手房间略一探头,只见里面锦帐绣衾满堂罗绮,红烛银蜡桂馥兰香。高勋道:

  “主公,这边一间是卧室,那边是起居室和小书房。”

  “怎么只有两副碗筷?”

  “主公累了,早点歇着,我和韩兄少陪了。这里的事都交给了管家高保。我们去城里转转,晚上回来就在旁边的院子里过夜,有事随叫随到。”

  他用手指指后面亦步亦趋跟过来的摸样干练的中年人,那人满脸堆笑地连连点头哈腰。兀欲看到高勋的眼神,想起他中午说过的话,这时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说道:

  “你们去吧,别回来太晚,明天还有公事。”

  丫鬟、小厮们鱼贯而人,上菜的上菜,倒酒的倒酒,不一会儿一桌琳琅满目香气四溢的美酒佳肴就摆好了。

  兀欲一个人坐在桌子中央,执起一只五彩琉璃杯啜了一小口酒,一边用舌尖回味一边欣赏杯子的奇妙色泽,其实他完全不知道喝的酒是什么味道,更看不出杯子有什么名堂,心里好像有好几只猫在挠心挠肺。只觉得过了好久,急得他直想拍桌子叫高保,就见雕花房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只尖尖的红绣鞋从门底露了出来。他腾地站了起来,几步跨到门口,一把将那人拉了进来。

  甄美人穿了一件白色银鼠皮的昭君袍,脸上涂了淡淡的胭脂,手里抱着琵琶。她要跪,被兀欲拉住,要坐下弹琴,兀欲夺过琴扔到地上,道:

  “弹什么琴,我都听过了。你饿吗?快坐下吃点东西。”

  美人软软地瘫在男人的臂弯里,莺声道:

  “我吃饱了。谢谢公子,今天本来是我的死期,没想到能活下来。是公子救了我。”

  兀欲活了二十八岁,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不但人长得美,而且身子柔若无骨,声如黄莺啼啭。在此之前,因为遭际坎坷,兀欲一直循规蹈矩小心做人。妻子是他的姑舅表妹,长得姿色平平,然对他有恩,他报之以举案齐眉。常年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更是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这会儿不知怎的像着了魔似地,满腔的柔情好像溃堤之水奔涌而出。

  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新年。这一天是契丹皇帝入城的日子。开封城里没有爆竹齐鸣的喜庆气氛,有的是浓浓的悲痛哀伤。寒风呼号,仿佛大地的哀鸣,天日无光,似乎压在人们心头的阴翳。晋朝立国不到十一年,对外屈辱,对内战乱,并没有给百姓带来富裕太平,它的灭亡还是令人痛心。而且国亡于北虏,让人感到格外屈辱。石敬瑭来自草原沙陀部落,然沙陀人从李克用开始就在中原争逐,超过了半个世纪,在中原立国的历史也已有二十多年,中原人已经逐渐将它视为同类。如今亡于契丹,就不仅仅是灭国而且相当于文明对野蛮的失败。

  不知是因为朝代更替太频繁了,晋国的存在不过十一年,还是因为它的统治不得人心,朝廷的文武百官几乎没有一个人为它殉死甚至守节隐居。今天,封丘门外站着数百名朝廷大臣,冒着严寒引颈翘首鹄立瞻望,眼巴巴地等着新主人的到来。谁也不肯错过这个日子,生怕皇帝看不见他们的投诚。所有的人都脱了官服,穿戴着青灰黑白等素色的衣服和帽子,表示不再是旧朝的官,只等新朝重新任用。

  这些人有的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有的踱着脚揉着耳朵骂老天不作美,正在又焦急又紧张地等待,就听见身后踢踢拖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里面还掺杂着嘤嘤的哭泣。众人回头,发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昔日的主子石重贵和他的宫眷们。这群人大约有三四十个男女老少,全都穿着白色的衣服,带着白色的帽子。最前面的是石重贵,他的两旁一边是白发苍苍的李太后,一边是风韵犹存的冯皇后。三个人都只在夹袄外面披了件旧棉袍,冻得瑟瑟发抖。李太后手里牵着一个十岁上下的少年,一边走一边用手背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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