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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心如止水

捺钵王朝之辽太宗 兵马司 4536 2024-07-06 15:31

  “什么叫二世而亡?”

  李胡睁大眼睛问道。这位太弟生得相貌十分俊秀,不像大哥酷似母亲,二哥甚肖其父,他集中了父母二人的优点。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淡褐色的长圆脸上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好像会说话,鼻子又高又直,嘴唇红润饱满,长了一脸勒腮胡子但是为了显得年轻总是刮得干干净净。他比大哥小十二岁,比当今皇帝小九岁,因为年龄差距大,从小就被母亲当作宝贝疙瘩。述律平喜欢憨厚孝顺的次子,但更宠溺天真活泼的小儿子,有时明知不应该还是迁就他。述律平的眼睛里溢出满满的疼爱,抚了抚李胡的膝头,微笑道:

  “这都不知道?看着唐朝快要不行了,朱温、李克用起兵争夺中原。这几十年下来,你们看看,朱温建了梁,到了儿子手里就亡了;李克用倒有个好儿子,所以叫李亚子,继承他爹,建立了沙陀人的新唐朝,但他一死,儿子连登基都没来得及就被逼自杀了。李嗣源做了皇帝,杀光了李存勖的儿子,就怕人家夺回皇位。可是又怎么样,刚刚死了才四个月,儿子又被人推翻,我看命也保不住。还有蜀国皇帝王建,也是到了儿子一代就国破家亡,断子绝孙。这不就是二世而亡。亡国还不算,子孙全都被杀光,太惨了,这个皇帝还不如不当。只有契丹,你们父皇建立契丹比朱温都早,现在还好好的。”

  李胡道:

  “母后真是,怎么能拿父皇和那些混蛋比呢。契丹好就好在不但有父皇,还有母后啊。父皇是天皇帝,母后是地皇后,天高地广,怎么能不万年强盛呢。”

  述律平笑得步摇冠上的珍珠好像被一阵风吹过似的摇个不停,说道:

  “就你会说。我让皇上立李胡做太弟,你们知道是为什么?”

  德光见母后看着自己,连忙答道:

  “就是为了不要二世而亡。”

  “对,都说主幼国疑,新皇帝年纪小难保没有人惦记,弟弟比儿子年长、有威望,可以压得住阵。这是母后的一番苦心,你们要记住。将来李胡坐了皇帝也要立述律做太子,述律再传给李胡的儿子,这样契丹的皇位才不会被外人夺走。你们记住了吗?”

  德光心里好一阵别扭,母后怎么能断定述律长不大自己就会死呢?李胡这个混蛋将来会把皇位传给述律吗?可是他不敢对母后有不满。自己的皇位又是怎么来的?他和李胡对看了一眼,各有各的心思,但都一本正经地郑重点头。李胡道:

  “母后放心,这样的安排再英明不过了,我就奇怪,这么好的办法中原那些笨蛋皇帝怎么就想不到呢。”

  述律平一手端着茶盏,一手用盏盖轻轻地拨漂浮的碧绿嫩叶,一会儿,将茶盏放下,叹了口气道:

  “就是怪对不起图欲的,本来应该最先轮到他的。哎,这也是天命。你们记住,一定要好好待兀欲和他的弟妹,保他们富贵平安,让兀欲世世代代拥有东丹王的王位。这是他应得的,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我看兀欲是个好孩子,你们看他,乖得让人心疼。”

  李胡低下头撇撇嘴嘟囔道:“不叫的狗咬人才狠呢。”

  “你说什么?”

  述律平问,李胡抬起头大声道:

  “我是说,母后用不着担心,母后在,谁敢不尊懿旨。”

  “我都五十五了,快要去见你们的父皇了。将来母后不在了,你们也要做到才行。”

  “母后能活两百岁呢,看母后多年轻,刚才和皇后站在一起,谁敢说是婆媳,就像姐妹似的。”

  述律平刚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差点笑喷出来,指着李胡道:

  “看皇后不撕烂你这张嘴。扯远了,咱们是说这封信来着。皇帝,李胡说得对,图欲从来不和咱们联系,也不理唐国政事。唐国大乱他应该躲得远远的,顾着自己的安全,怎么会忽然来了这么封信,会不会是假的?或许是李从厚想求契丹救他,假造出来的?”

  “母后看到字迹了,不可能有假。朕也觉得纳闷呢。不如把送信的人叫来问问,据说那是大哥身边的亲信。”

  “怎么早不说,快叫他进来。”

  一盏茶没有喝完,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就躬着身趋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只见他穿着一身青布长袍,干净利落面目清秀,既像个做生意的小伙计,又像大户人家的跑腿亲随,他朝帝国三位至尊鞠了一躬,便垂手而立。述律平问: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来给图欲送信?”

  “回太后娘娘,小的是东丹王的内侍总管,名叫小栓子,国王赐名高栓柱。小的跟了东丹王八年了,从皇都到辽阳府,后来又到了唐国。是国王命我来的。”

  年轻人一开口就听出是个阉人,然他的话说得不卑不亢清楚简洁,显然是个相当机灵能干的人。太后接着又问:

  “噢,小栓子,图欲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尽管不断有耶律倍的消息,但都是派去的使者和唐国官方的报告,虽有大致情形,却都是些官面儿上的话,让人觉得是隔靴搔痒,述律平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挂念的。虽然她不怎么喜欢这个自以为是、骄傲固执的儿子,可毕竟是亲生的骨肉。每当想起图欲刚刚出生的时候,自己和丈夫是多么高兴,他是多么可爱,想起丈夫对太子寄以多么大的希望,她就觉得心酸。当初二国舅的一句话对她决定废长立幼起了关键作用,室鲁说:尧骨当了皇帝,兄弟都能保全;若是换了图欲继位,弟弟们未必能够苟全性命。选择德光其实是想保全他们每一个人。现在事实证明德光的确是个仁厚之主,图欲无论多么委屈,终究没有丢了性命。

  “回娘娘,这些年东丹王心如止水,无欲无求,过得很平静。”

  “小栓子,别说这些虚词儿,我是他的亲娘,四年多没见他,你能不能说得详细些。来人,给小栓子搬个兀子来,上茶。”

  小栓子看了一眼太后,虽然保养得好,又涂了胭脂,怎么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眼角、嘴角的皱纹都很明显,头发也都白了一半。他为主子不平而生的怨恨不觉消除了一大半,凝视着茶杯上的袅袅青烟,说道:

  “回娘娘,东丹王从来不提过去的事,像个普通人一样过日子。唐国的皇帝对他不错,封了官,虽然不用管事,还是照样发给俸禄,派亲兵护卫。国王身子硬朗,吃得好,睡得好,只是话更少了。对了,高娘娘前年生了个胖小子,太后听说了吗?”

  述律平亦惊亦喜,脱口而出道:

  “生了个小子,阿弥陀佛。我又多了个孙子,起名了吗?”

  “回娘娘,起了个汉名叫道隐。道路的道,隐退的隐。”

  “怎么没人跟我说过,道隐,道隐,……”

  述律平念叨了几遍,想着那么心高气傲的儿子,现在给孩子起了这么个名字,可见心灰意冷,不禁有些伤感。

  “高娘娘,就是那个渤海高美人吗?”

  “是的。多亏高娘娘,东丹王和她恩爱如初,总算有个知心知意的人陪在身边。唐国皇帝怕国王寂寞曾经送了歌女舞女到府上都被谢绝了,后来皇帝还把前朝庄宗的宫人夏娘娘嫁给国王,但她耐不住寂寞,呆了半年就请求出家去了。”

  一直是太后在问,德光在听,李胡则东张西望,并不感兴趣,听到这句话他忽然来了精神:

  “庄宗就是李存勖吧,中原美女如云,皇帝的女人应该美得不得了吧,大哥还真有福呢。怎么会寂寞,大哥不喜欢吗?”

  德光瞪了他一眼道:

  “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小栓子,你说说这封信是怎么回事,东丹王为什么会写这封信?他真的是想帮李从厚吗?”

  小栓子小心地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这些年的经历使他对这位皇帝心存好感,说道:

  “谢皇上垂问。小的本来是不想交出这封信的,因为这信另有别情,必须当面说清楚。可是侍卫硬要把信拿走。小的正在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求见皇上一面呢。事情是这样的,李从厚是三月二十八日夜里出宫逃跑的。当时派出去的军队全都投降了叛军,皇宫之内人心大乱,没有人想抵抗。原来主战的大臣有的投井,有的被杀,李从厚走投无路不得不逃。离宫之前他不知怎得想起了东丹王,派人来请,我们当时不知道情况坏到什么程度,是小的陪国王去的。李从厚扑通就跪在国王面前,把我们都吓了一跳。他说:‘父皇以国士待东丹王,请东丹王以国士报之。现在军队都叛变了,只有契丹能救朕。朕现在暂避魏州,请东丹王搬兵救朕。’说完大哭不起。国王只好答应他写这封信。当着他的面写好交给我。李从厚才抹着泪爬起来,要我跟他一起出玄武门,派了两个亲兵说是保护,实际是押送我往北,他才往东去了。临走前东丹王抽了个空子悄悄对我说,要向皇上说明这里的情况,该不该出兵,慎重定夺。”

  述律平道:

  “你们看,我就说一定是李从厚的意思,信虽不是假的,但也差不多。小栓子,你是怎么来的?一路上情形怎么样了?”

  “太后,小的是走陆路从平州过来的,洛阳大乱的消息早都传了出来,各地官府大部分都在观望,有李从厚亲兵,带着他的手令,有的地方公开放行,有的偷偷放行,我们也尽量避开大道。到了平州进入契丹地盘,一路都有人护送,我们是溯滦河到土河、潢河这么过来的。”

  “兵荒马乱的,走了好几千里,你辛苦了,快去歇歇吧。”

  高栓柱刚一离开,李胡就站起来,一边在地上来回走,一边举手比划着说:

  “母后,应该赶快召集人马,尽早出兵。”

  德光蹙眉道:

  “为什么?这并不是大哥的意思。那边这么乱,出兵为什么?帮李从厚回洛阳吗?”

  “皇上,大哥的意思是什么不重要,李从厚死在外面才好。我是说,机不可失!现在洛阳没有皇帝,李从厚逃了,李从珂是个叛贼,各地军队只顾自保,契丹铁骑从天而降,直接做中原皇帝!这可是千载难逢啊。母后,父皇一辈子不是就想去中原吗,现在机会来了,父皇地下有知一定会赞成。”

  德光眯起眼睛打量太弟,心里琢磨这小子为什么如此亢奋,真的是为了朝廷吗?试探道:

  “如果要打,谁来统兵呢?”

  李胡握住拳头摇了摇:

  “当然是我!天下兵马大元帅是干什么的。皇上坐镇后方,我去前线征战。”

  德光心里顿时雪亮,封太弟的同时还封了他天下兵马大元帅呢。契丹兵制,打大仗时,南北两府负责括兵,兵员大多来自各部族,统帅临时任命,战争结束后,兵回本乡,将回原任。虽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不打仗就是个空名。这些年作为皇帝,他想的是,天下够大了,父皇一辈子东征西讨留下那么多遗产,自己的责任就是巩固疆土,收拾金瓯。这不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而是浇水培土,把根扎牢。打了许多年仗,国库空虚,百姓贫困,应该休养生息,富国安民,培植元气,而且朝廷各方面的制度很多还停留在部落联盟水平,现在用了不少汉官,应该改进完善。想要做横跨草原中原的大帝国,除了军事,经济、文化和法制都要能配得上才行。但太弟不这么想,国中还有一大批贵族和武将也不这么想,不打仗他们就英雄无用武之地,整天叫嚷着打打杀杀。好像笼子里关不住的生猛老虎,找到机会就要蹿出去找食吃。这位兵马大元帅是他们的头,可不像他们那么简单,他除了想显示自己的价值,邀功请赏,更多的是想要控制军权。虽然他从来不会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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