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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山青水秀

捺钵王朝之辽太宗 兵马司 4513 2024-07-06 15:31

  他一眼看到桌上的茶壶和剩下的一只茶杯,白如凝脂的细瓷茶具莹莹放着幽光,刚才在匆忙之中那些内侍、宫女谁也没有想起来把这个惹祸的阿物撤走。看着这个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的灵丹妙药,耶律倍发出无声的叹息,也许现在就仰药自尽才能赢回一点荣耀和自尊吧,就像许多穷途末路的帝王一样。四年前东丹国建立,自己成为东丹王,但半年前才归国,一共只做了几个月的国王,就像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也许东丹国还会存在下去,然东丹国的开创者,第一任国王就要从此消失,但愿留给人们的是他有一颗慈悲之心的记忆。

  他又看了一眼床上,连最心爱的女人都死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他伸手拿起茶杯。茶杯冰冷,里面的水呈现出令人恶心的黑褐色。别了,东丹国,你的国王他来过,现在他要走了,为的是带给你和平,为的是不辱没东丹王的英名。

  “图欲,图欲,……,”

  忽然床上的人动了一下,从那里发出细微的声音。茶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耶律倍扑到床边,一把抱住女人的头,叫道:

  “云云,你醒了?云云,你醒醒。小栓子!”

  小栓子立即跑了进来。

  “药,药煮好了吗?快拿来,快点,她醒了。”

  太医开的是滋补的药方,为的是增强体力,靠自身的抵抗力战胜毒性。小栓子早就准备好了,他手上端着药碗,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耶律倍伸出手:

  “给我!让她们下去吧。”

  东丹王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他的手哆里哆嗦,药汤一半洒在枕头上。过了一会儿,云云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一只手抱着自己一只手将勺子送过来,另一个小个子站在旁边手捧着碗。她挣扎了一下想要起来,可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腹中火烧火燎般作痛,她又闭上了眼睛,喃喃道:

  “这里是哪?图欲,是你吗?你怎么也在这儿?”

  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那人放下勺子,双手抱住自己:

  “是我,我是图欲,这里是阳间不是阴间,你没死,我们都还好好地活着。”

  “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你不能死,你还得陪我去天涯海角呢,你要死了,我怎么办?”

  云云再一次睁开眼睛,眼泪像一串透明的珠子滚到腮边:

  “图欲,你说什么?不打仗了?你不恨我吗?”

  耶律倍捧着女人的脸,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泪,摇头道:

  “你说得对,我们抛开这里的一切,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种田打鱼,好好活着。停止战争,这是东丹王为这个国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从此没有东丹王,只有普通人耶律倍。”

  云云泪如雨下,这次是喜极而泣,她想要坐起来,想要紧紧抱住男人,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然元气正一点一点地回到身体里,她的脸上泛上一丝血色,声音清晰了许多:

  “是真的吗?图欲,图欲,你是最了不起的国王。”

  耶律倍扭过头,看着站在床脚抹眼泪的小栓子说道:

  “你去准备准备,我们要尽快离开辽阳城。耶律觌烈的军队现在一定去请示皇都了,他们很快就会包围辽阳城。”

  “王上,要做什么?奴才立即去办。”

  耶律倍发现,这个重大的决定做出之后,自己却完全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苦笑道:

  “你看着办吧,要走很远的路,云云的身体不好,要有舒适的车子,银子也要有吧,还有我的书和画,......。小栓子,然后你也收拾收拾回家去吧。跟过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当然了,你们也可以宣誓向新主子效忠,谁知道呢,或许能混得更好。”

  “王上,您把小栓子看成什么人了。王上就是去要饭,奴才也给您捧着瓦罐。呸呸呸,看我这张臭嘴。王上是金枝玉叶,什么时候也不会到那个地步。反正,我没有家可回,王上不要赶我走。王上到哪也得要人服侍啊。”

  “小栓子,你想好了?”

  “王上,想什么想,不用想,我生是王上的人,死是王上的鬼。”

  “小栓子,你过来。既然如此,以后就没有什么王上、奴才,你不是早就认了姐姐,姓高了吗,今后就是我们的兄弟。好不好?”

  小栓子扑通跪下,对着床边的耶律倍和床上的云云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抬起脸目光闪闪地说道:

  “王上,咳,我还是改不了口,您永远是小栓子的王上,王上,娘娘,小栓子在此拜过了。王上,要做准备,先得知道去哪啊,咱们去哪呢?”

  耶律倍想,对啊,可是能去哪呢?只能走到哪算哪,最坏处都想到了,便无所谓了,说道:

  “去哪?我也不知道,离开辽阳城,走得越远越好。找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盖几间房子,买几亩地,几头牛。”

  小栓子心里觉得可悲又可笑,这位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王上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东丹国不是没有水土肥美的好去处,可是既要到远离朝廷控制的天高水远的地方,哪里可能有什么山青水秀,只能是贫瘠苦寒之地。他想了想,说道:

  “王上,我倒有一个馊主意,不知行不行?”

  “别管馊不馊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吧。”

  “王上,咱们去中原吧。”

  “中原?你是说南下入关?”耶律倍吓了一跳:“那怎么成?”

  “王上不想做皇帝的臣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这个国家,在国内哪儿没有官府管?去中原用不着躲到地角天边,契丹皇帝就管不着。那边气候暖和,水美土肥,就算打鱼种地都比较容易。唐国好久不打内战了,虽然没有停了征兵平叛,可毕竟好多了。那里的皇帝昏庸是昏庸,也有明白的地方。契丹这些年逃过去不少人,个个都受到优待,不要说王上这样的贵人了。小栓子知道,王上不肯做任何人的臣子,到了那边不是臣,是客。”

  刚才小栓子听了王上对娘娘说的几句话就知道了他的打算,立刻就在心里盘算起来。他打定主意天涯海角跟随主子,因为自己早就无依无靠,注定孤苦一生。虽然有个哥哥,一定愿意容纳自己,可哥哥有嫂子、侄子,自己不能住在那个家里,出来住还是一个人孤独终老。王上和娘娘,现在娘娘真的是姐姐了,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他们离不开自己,自己也离不开他们。可他不像王上那么天真,他要为这一家人找一个既体面又不受苦的去处,想来想去就有了这个主意。耶律倍好像不认识似地上下打量了小内侍一番,拍拍他的肩头:

  “我忘了,你刚刚从那边回来。你被那里的花花世界迷住了是不是?”

  小栓子龇着白牙一笑:

  “我是说真的。上次向王上报告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赶走了。王上,我见到卢文进了,他的话现在想起来还真有先见之明呢。”

  “你见到他了?他现在怎么样?他说了什么?”

  “这小子真是个有本事的人,在平州时就干得不错,到了中原还是混得开。唐帝先派他做了滑州节度使,后来调到邓州,还是一个重镇,而且加了同平章事,成了使相,有权有人有地盘。我去的时候他正好到洛阳办事,我去求见,他立刻就见了。他知道东丹国的情况,说,王上要是在北边呆不下去就来中原,唐国的皇帝一定会当贵宾敬重。万一王上不喜欢朝廷的安排,还有邓州,在他的地盘上,他会奉养王上到老。”

  耶律倍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落到让一个旧部怜悯真是可悲,可是现在这已经不算什么了,只要能离开契丹,不做窃国窃己之人的臣子他已经知足了。尽管绝不会帮助唐国对付契丹,可契丹皇帝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会吓得不轻,想到仇人会有多么紧张和懊丧,他不禁产生一丝窃喜。

  “小栓子,这个主意不怎么样,......,可眼下也只好如此了。可是,怎么去呢?中间隔着契丹的好几个州县,不是你们几个年轻人,可以翻山越岭。云云要坐车,我们目标太大。我可不希望又像上次似的。”

  他指的是四年前卢文进还在平州的时候,刚刚得知太子失位,以为会有性命之忧,便要迎他去平州那件事。

  “王上,还有一件事我也没有来得及说。我去关内时确实是翻越燕山,可回来却是坐船。王上应该知道,渤海国和中原一直交往不断,听说有陆路和海路两条道。后来契丹封锁,陆路断了,使者和商人都走海路了。从铁山(今旅顺)上船,经乌湖海(今渤海海峡)和末岛(今统称长山列岛)到登州(今山东烟台牟平)不到五百里水路,要是天气好,又稳又快,一天就到了。我就是搭了一条商船回来的。从登州到洛阳虽然很远,大概两千里路,可都是在唐国,只要唐国皇帝一声令下,一路都得鸣锣开道欢迎王上。我们一靠岸就让地方官上报洛阳。”

  耶律倍站起来来回踱步,认真考虑起这个方案来。为了透空气,刚刚太医让人打开了一扇窗户。他站到窗前,看见外面的雪早都停了,树根和墙角堆着一个个白色的冰丘,一阵阵北风吹得树枝左右摇摆。他打了个寒颤,说道:

  “我听说海上风浪很大,尤其是冬天。”

  “王上说得对,这个季节不是出海的好时候,可是沿着海岸线短途走船好得多。商人们做生意一年四季都不断的,只是要躲过特别不好的天气。王上要是有这个打算我就去弄船,打听出海的气候。”

  耶律倍叹了口气,说道:

  “这事就都交给你了,还有准备带的东西。我还有其它事要办。”

  云霓很快就来到寝殿旁边的侧殿。她身着藕荷色的长裙,上套蜜色对襟绣袄,外披了件戴帽狐皮氅衣,脸上淡施脂粉,打扮得十分妥贴。她早就准备好要过来了,因为她今天就要带着嫔妃和王子王女们出城。虽然她不想走,想要说服丈夫向母后屈服,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丈夫的性格她最清楚。她不是大难当头逃跑,而是要为国王保护好他的骨血。东丹对契丹的战争几乎没有胜的可能,丈夫会殒命沙场,但是只要他的后代活着,他的灵魂就还在,就有机会为曾经的太子,第一任的东丹王赢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云霓以自己的方式爱着丈夫,为了这个爱,她选择离开。临行前她必须再见丈夫一面。今天一大清早又有宫女悄悄跑来报告寝殿里出事了。当她听说高美人以死劝夫君放弃战争时,心里不免生出几许钦佩,这样的女人难怪东丹王会喜欢上她。作为掌管后宫的正妃,如果有嫔妃死了,她有义务帮着丈夫处理,所以更急不可待地要来了。

  “你们不必离开了。”

  一见面耶律倍就说道,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云霓吃了一惊,她差一点就脱口而出问高美人怎么样了,可是又把话吞了回去,她不能出卖告密的宫女,怔了片刻才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耶律倍望着跟了自己十四年的王妃,好长时间都没有好好看看她了,她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眼睛里流露出好久没有过的温情:

  “云霓,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一个好丈夫。可是我不能对你不辞而别。我要走了,你告诉母后,就说我死了,我把她想要的东西留给她了。她应该满意了。”

  云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都没想就道:

  “你要去哪?我和你一起走,去哪都行。”

  “你留下,兀欲他们不能没有你,我把他们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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