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江西交界处的富池口镇,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巡检司,如今却成为了一个庞大的兵营。相传三国时这里是东吴大将甘宁的屯兵之所,现在,湖北、湖南、江西三省明军的精华都集中在这里。
“鸟铳要贴腮!这都是广东来的新铳,和前朝的那些破烂货可不一样,不炸膛!告诉你们,按照当年戚爷爷的军法,鸟铳打放不贴腮可是要掉脑袋的,按照咱们官军现在的军纪,一顿军棍也少不了,都给我警醒点!”已经成为都尉的李大俊正在指挥训练,他们还乡营参加了襄阳、亳州两场大战,只要能活着回来,就没有不升官的。罗有三已经是掌旅,王小三、杨庆荣也都做了部总。
还乡营的编制如今已经取消了,李大俊等人隶属于湘军,在湖南权将军贺兰麾下。当初跟着李大俊一起前往襄阳战场的兄弟,只有二十八个活着回来,其中有六个残废。亳州之战中,时任掌旅的李大俊带着一百多人跟随张能出征,又把一半的兄弟扔在了亳州。
回到了在常德的家中,这些活下来的人把朝廷的抚恤挨个送到阵亡、伤残的兄弟家里,着实伤感了一番。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又接到了命令,前往富池口,参加整训。
李大俊带来的五十多个兄弟到了富池口之后大部分都官升一级,五十多人的队伍扩充成了五百多人,新补充进来的有一半是最近半年招募的新兵,有一半是投降过来的河南绿营。因为这一队全部使用鸟铳,还配了一个教官。
教官是一个黑人,取了个汉文名字叫马普托,他只会说广东话,日常交流时需要一个广东兵来翻译成官话。如今明军中通用的是陕北话,因为军官以陕西人居多,所以也就上行下效,李大俊他们这些山西人,与陕北口音相近,沟通没什么问题,河南兵说的也是北方官话,习惯了之后也能理解了,在南方招募的新兵就只能先过语言关才能融入队伍。
李大俊部下的新兵使用的不仅是汉人的各种方言,从湖南来的新兵不乏苗人、瑶人,这些山地居民的生活往往比汉人农民更贫困,所以从军的愿望也更强烈。幸好他们在新兵训练时已经学了一口口音奇怪的北方话,所以李大俊还能和他们凑合沟通。
虽然在之前的战争中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富池口大营中的明军士气十分高昂,军官大部分都是刚升了一级,自然斗志昂扬,新入伍的士兵在家乡的时候也就是凑合不饿死,终于吃上了饱饭,精神状态也很好。就连新投降的绿营都很有干劲,在这里他们不是三等人了,将来说不定还能捞个开国元勋当当。东虏的摄政王都被打死了,北京城里家家挂孝,我们虽惨,东虏更惨,只要扛过这几年,天下太平的时候就到了。
就在昨天,新的水师制将军郑森来富池口上任了。唐王朱聿键正式上表取消监国称号,郑芝龙受封漳国公,出任福建权将军,派自己的儿子郑森及一千水师兵将前来助战。长江口还在清朝控制之下,这些郑军当然不能直接开着船来,他们从陆路到赣州,然后来到南昌。在鄱阳湖中,刘芳亮已经给他们准备了船只,让他们来到富池,和周凤梧的部队一起参加整训。
此次明军整训的特点就是火器装备率大大提高,这些年武昌朝廷在各地都营建了兵工厂,火器、弹药的产量已经非常稳定。清军既然从白山黑水之间招募了大批骁勇善战的勇士来参战,明军也没必要以短攻长,与其和这些“生女真”甲兵肉搏,不如直接拿火力压倒他们。
李定国亲自坐镇富池主持训练,武昌的日常事务自有牛金星管民政、袁宗第管军务,除非特别重大的事情,否则也不必知会李定国。孙可望已经回云南去了,他在云南招兵买马,扩军速度之快无人能及,等到下次北伐,估计孙可望的出兵数会非常惊人。除了发展生产、整顿吏治之外,孙可望还大规模整备道路,尤其是从昆明前往贵阳、成都、桂林三地的交通。李定国对这个义兄还是很放心的,孙可望搞民政工作、经济建设的能力,现在已经无人不服,做的事情比原来的大明官府多了不知多少倍,但百姓的负担却比过去更轻。由于艾能奇在民政事务上的短板,四川的民政实际上也和孙可望负责差不多了,孙可望甚至不住在昆明,而是把自己的公署放在了建昌。如果是平时,肯定没有哪个督抚大员敢这么干,跑到别人的辖区办公,但战争时期一切从权,孙可望和艾能奇又是兄弟,艾能奇都不计较,反而事事请教孙可望,李定国又默认了,别人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军议厅中,两名亲兵缓缓展开一幅地图,郑森说:“这是业师牧斋先生献上的江南虏军布防图,虽然河流地理的标注不甚明晰,但是对虏廷的兵力、职官绘得很详细了。”
周凤梧说:“长江上的水文资料,还是要靠明辅将军留下的。牧斋先生是文人,把图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李定国说:“不错,牧斋先生这回功劳不小。只是不知他究竟能策动多少绿营反正?”郑森说:“还是不要抱太大期望为好,除了陈卧子负责联络的吴胜兆之外,其他绿营反正的可能性都不高,洪承畴御下很有一套,绿营兵现在待遇不错,被监视得也严。”贺兰笑道:“只有吴胜兆,那就是一个都没有了。”
吴胜兆也是当年李自成进北京时的手下败将,先降顺再降清,下江南时又大肆劫掠,战斗力和纪律都不怎么样,闯军将领们鄙视他也是自然的。李定国说:“这倒也没什么,本来我们就没把希望寄托在汉奸反正上。江南绿营罪行累累,他们不降最好,正好将他们杀得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