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牌!”
蒋雄愣了一下,这里守城门的怎么也换人了?阊门那里守城门的换成了广东人,他们特意绕道胥门,可胥门守城门的居然变成朝鲜人了。蒋雄满脸堆笑地凑上前去,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守门的那个小军官:“总爷,通融通融。”那个军官一把将他推开:“通融的不行,路牌!”
蒋雄也不知道该怎么谈,那些朝鲜兵看着银子都很眼馋,可这个军官就是油盐不进,而且他似乎不怎么会说汉语,翻来覆去就是“不行”“路牌”两个词。刘世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现在把守苏州城门的全都是广东兵和朝鲜兵,不配翻译,带队的军官都是王兴和林庆业手下最信得过的亲兵,让你想行贿都没法交流。
把守胥门的哨总是闵千,林庆业回国的时候,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李定国便下令将明军中的所有朝鲜人都调给林庆业,这些大多是在和清军作战时俘虏的朝鲜包衣,共有四十多人,林庆业回国之后,把一些比较软弱的或者身体素质不好的、年龄偏大的留在国内,留下二十个加入自己的亲兵队。这二十人都是身体强壮,性情刚毅,对清军极度仇视的。闵千的年龄和身体素质其实不太符合要求,但是他在逃跑的时候手刃两个追兵,仅凭这一点就让林庆业另眼相看。自从逃出来当明军之后,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性情刚毅,硬如磐石,在丁国威部与清军侦察队的战斗中,他又杀了一个清兵。这次分派守城任务,朝鲜兵负责三个城门,林庆业便把其中一个交给了闵千。林庆业知道,此人为奴多年,如今重获自由,心中最想的事情就是报仇,但凡和清军有关的事,他都绝不会有丝毫懈怠。
蒋雄心中十分焦急,他的主子让他天黑之前务必把信送到虎丘,可是现在如果没有刘世俊发放的路牌,谁也不能进出城门。蒋雄正想换个城门再试试运气,闵千可不放他走:“停下,检查!”现在所有无牌进出城门的人都得接受搜身,虽然基本上都是无用功,但反正清军还没进攻,这帮守城士兵闲着也是闲着,小心总没坏处。
蒋雄哪敢接受搜身,直接拔腿就跑,士兵们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闵千在他身上摸了几把,刺啦一下撕开他的衣服,掏出了一封信和十两银子,朝鲜兵们顿时欢呼雀跃,这家伙穿得这么破,身上却有这么多钱和信件,肯定是个奸细。
很快,林庆业就把人和信都送到了刘世俊这里,一顿暴打之后,蒋雄供认不讳,他的主子是太湖义军的首领之一蒋大富,派他出城,是为了送信给土国宝的管家土三爷。但就在刘世俊提审蒋雄的时候,城内突然多处燃起了火头。
刘世俊知道,这是因为抓捕蒋雄的时候闹的动静太大,导致这些内奸察觉了,明军刚刚进驻苏州的时候,就为各种突发事件制订了预案。王兴绰号“绣花针”,就是因为他心细如发,考虑事情极为周密,滴水不漏,二十年前他就是广东的知名悍匪了,对于各种阴谋暗算的经验之丰富,就算李自成、张献忠活着都比不上他。区区内奸作乱这种事,当然不出王兴的意料,他早就在城中各处要点部署了兵力,一旦有事立刻杀出增援,内奸过不是太湖义军中的二三流货色,就算拉起几千人的队伍,王兴也对付得了。现在需要担心的就是清军趁机攻城,这是得拿硬实力去拼的事,可不是有预案就能解决的。
土国宝的指挥部就设在虎丘,虽然约定进攻的时间根本不是今天但是城里一起火,他也知道肯定是情况有变,立刻出动。清军自然来不及出动火炮,只是靠步兵抬着云梯攻城,但是,没有拆除的城外关厢此时也成了清军的阻碍。关厢建筑固然可以掩护清军接近城墙,可是现在关厢中却驻扎着明军。清军刚一靠近关厢,就遭到了明军的射击,清军只带了火铳,拿躲在建筑物里的明军无可奈何,土国宝一咬牙,下令放火。
苏州是明朝的顶尖大城市,商业重镇,即便是关厢,建筑物也十分密集,而且其中很多为木结构建筑或者茅草顶的土屋,火势迅速蔓延。大量的百姓有的救火,有的逃难,顿时乱作一团,数量不多的明军被裹挟其中,根本无法再战斗,很多百姓试图逃入城内,可城内现在也打得热闹,城门紧闭,绝不开启。趁着混乱的机会,清军发动了进攻,冒烟突火冲向城门。
但是此时的街道上拥挤异常,奔逃的百姓全都挤到了主干道上,清军就算抽刀子杀人也冲不过去,而且依然还有零散的明军向他们射击。一声巨响,一处明军的军火库爆炸了,更加剧了街道上的恐惧和混乱。刘世俊已经了解到了城外的情况,目前苏州的几个主要领导人中,王兴和刘保正在城内搜杀叛徒,顾炎武在组织救火,吴易陷在关厢,根本联系不上。刘世俊说:“取我的披挂来,集合队伍从平门出城。”不把城外的清军打退,关厢根本守不住。城西关厢是极繁华的所在,真要是被一把火烧光了,他刘世俊可真是白拿那么多捐饷了,要了那么多钱,结果没保住老百姓,将来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正在刘世俊集合队伍的时候,林庆业全副披挂走了进来:“巴陵侯是城中主将,出城突击的事理当由末将来做才是。”刘世俊说:“我是主,将军是客,若有闪失,刘某如何对朝鲜君臣百姓交待。”林庆业说:“国将不国,还分什么主客,东虏不灭,朝鲜难存。末将是为朝鲜尽忠,还请巴陵侯给末将这个机会,君侯身膺全城重任,岂可轻离。”
刘世俊也不矫情,直接把自己的直属队交给了林庆业指挥,朝鲜兵和日本兵也集结起来了。林庆业心中苦笑,朝鲜的君臣百姓?朝鲜满朝文武根本不知道他在这里,国王虽然知情,但是又是否真的把他放在心上呢?至于朝鲜的百姓,还有几个能记得他?如果他死在这里,在将来的史书上,他究竟是救国的英雄,还是卖国的叛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