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听见脚步响,王环立即抽出腰刀十分紧张。高旭瞥见是薛全,二话不说先将铁箱合上,随后伸手让王环退开。
“这些是官银?”薛全想起方才高旭在外面质问老太婆的话:“都是给他们抢走的?”
“不错,这些正是被贼人抢走的官银。”高旭嘻皮笑脸道,“薛二少爷,您这回已经立了大功,后面的事情就不用再操心,快请出去吧。”
薛全有些不快:“慢着。四姨公要查的案子里,不是说商队被害吗?而且我记得他说过,商队的货物并没有丢失……为什么会有官——”
高旭皮笑面不笑般打断说:“薛二少爷,这个事情小人可不知道,您最好也不用知道。”
薛全可不这么觉得。不说突然冒出来的官银,单单眼前高旭的模样就叫人不舒服,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
两人沉默着对峙了片刻,直到白礼的声音从暗道外传来。
“公子,捕头他们还要查案,就不必打扰了。回去以后,崔大人自会有解释的。再说,外面还有东西要请公子查验呢。”
“没错,没错。”高旭嘿嘿笑着附和道。
薛全原本就对这些财物没什么兴致,想着回去以后找四姨公问话就好,便不再跟捕头纠缠,走上台阶回到屋子里。白礼取来火把示意他先把院子里昏死的村民捆了,然后两人一起离开,来到附近的一间矮房。
“公子请破门。”白礼指了指房门,“里边是人证。”
薛全虽不想受他指挥,但却按奈不住自己想弄清楚事情的好奇心,一脚踹开房门闯进去。这应该是一间普通的民房,可没走几步就发现里面十分异样,毕竟没有人会在屋子里搭出牢房,里面的床铺上还躲着一个年纪大约不到三十的女子,腿脚拴着一条铁链锁在栅栏上。
看见薛全闯入,女人吓得不敢发声,连忙用被子盖在身上低声哀求:“不要打……不要打……”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薛全看着女人惊愕道。
“此处既然是不为人知晓的匪窝,自然没有,也不会让普通姑娘嫁过来。”白礼举着火把走进屋里来:“是故他们在抢劫时会留下女子当作战利品。”
薛全突然想起自己前夜听到的女人哭泣:“难怪半夜里会听到有人哭……”
“纵使墙高夜黑,终还会有些声音会传出来的。”白礼说道,走近栅栏看着女人:“不用害怕,这位公子是衙门里派来解救你们的。”
“来解救人的……?”女人听到这话有些激动,“真的是来救人的?!”
“这里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我可以给你们做主。”
薛全使劲点点头。女人一把抓着栅栏急泣道:“青天大老爷!侍儿本是南昌府人家,为因家母重病特往京城求药,不想半路被贼人所掳……已有大约七个年头,没有离开这屋半步!老母亦不知道如何!”
薛全听罢,叹了一惊:“七年?!是这个地方的人做的?”
女人点点头:“侍儿亲见过他们杀人掠货,还有其他被掠到此地的女子,因不堪受辱寻死的亦有好些个……告请大老爷垂救性命!”
“一群畜生!”薛全骂道,使劲摇晃栅栏想要扯开口子,但整个栅栏是以熟铁制成,十分坚固。
“等着,我去找钥匙!”
薛全快步跑出矮屋,白礼拿着火把已经等候在外面。
“人证,物证都见过了。”他笑道用火把指向其他矮屋,“公子要是还有疑惑,可以随便挑一间再查验。”
眼前少说也有十多间矮房,薛全却没有继续清查,反而一言不发走近白礼。他有一个天大的疑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公子问的是如何知道此地是贼窝,那是到了村口就觉得有问题。”白礼不紧不慢,举着火把引他往范捕头院子走:“村寨地处偏僻,可范捕头说这里几乎不跟外面往来。须知一个成人一年需吃一亩地的口粮,这边村头才十多亩的斗田,如何有办法养活村里将近三十多户的人家?”
“我不懂种地的事情。”薛全问道,“仅凭这个你就知道他们是犯下案子的贼人?”
“是范捕头。”白礼在前引路道:“衙门案卷在下查看过,他经办的几个无头案都十分草率,甚至案发地点记录的也有问题。其实只要重新整理,很容易就能发现有一伙人以附近的几条山道为活动范围,特色都是不留任何活口。之前案卷有记录范捕头破过不少山贼的案子,不可能没有察觉。”
薛全想起出发前,他说起过衙门里有贼人的同伙。
“接着进村,便自然知道这地方有古怪。”白礼呵呵笑了起来。“不过,也是托公子鸿福,直到瞧见了官银才明白怎么回事。难怪这回朝廷会对崔大人如此施压,昨夜的火多半是高捕头放的,想找到官银藏在什么地方。”
“火是高捕头放的?”薛全一愣。
“是呀。毕竟高捕头从山神庙碰巧遇见山贼开始,一直都在旁敲侧击引着公子往这边来。放火多半是为确认贵重的东西放在何处。”白礼继续说道:“恐怕他一早就知道是这边的人抢了官银,苦于某些原因,没法子正大光明带着人查,所以才一路怂恿公子进来。自己甘当黄雀,等着螳螂捕蝉。”
“那后山里死了的山贼、还有拐走夏树的女人呢?”
白礼回答道:“女子确实在这里杀了人。在下当时会把她做的事情讲出来,是为在此地种下不和。最后放她逃跑,也是为将范捕头等一干村里精壮引开,给高捕头一个方便来行事。至于那些死了的山贼……”
他停下脚步眺望着山里的黑暗:“恐怕就是另一个故事。”
薛全沉默了。
自离家后一路上发生的许多事情,被白礼用几句话便串联了起来。虽然并不愿意相信,但亲眼见过人证和物证,再加上高捕头如今的模样,薛全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他没有一丝真相大白后的快感,反而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丑角,一直都在被人暗中驱使。
仿佛是察觉薛全的失落,白礼反倒回身安慰道:“不过是与在下打赌输了十坛美酒,公子不必灰心。眼下还有些事情,只有公子能做到。”
“什么?”薛全皱起眉头。
白礼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信封交在薛全手里。
“从高捕头身上摸来的。”他狡猾地笑了笑:“在下估计,高捕头的人正往这边赶。不过有筹划这些事的能耐,定然会留一招后手以防后援没赶上。”
薛全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叠地图,细看才惊觉这是白天去过的后山地图,竟然详尽到每一条道如何走都有指示。
“老捕头他们不会被引开太久。公子进过山里,有了这份东西应该能找到出路。”白礼举起火把示意道:“在下这就把孩子们带出来,一同尽快出发吧。”
“等等!”薛全拉住白礼的手,“刚才的女人怎么办?听她意思,村子应该还有其他跟她一样的人!”
“能在这种地方活下来,多少都会被同化影响。”白礼面无表情说道:“时间要紧,在下劝公子不要再管了,就留给高捕头他们的人来收拾吧。”
薛全没有放开手。
“夏姑娘还在外边等着公子。”他的表情异常冷漠:“您救不了所有人。”
“救不救得要做了才知道!你口口声声说世间没有妖怪,都是人。可人的心是肉长的,所以有感情的!”一绺黑发之下,薛全瞪大双眼紧盯着白礼:“你没心,没感情。你就是一只妖怪!”
白礼站在原地,表情看着好像冻僵的鱼。
薛全决定不再同他罗嗦,走入院子从老太婆身上搜出一副钥匙。救出被锁在屋里的女子后,他又一间接一间屋子破开门,找寻其他被掳的人。不知该不该说万幸,虽然每一间屋子都造有牢房,但并非都有女子关在里面。
最终,薛全总共找到十来个女子。她们年龄各异,既有白发苍苍的老太,也有表情痴呆近乎没有反应的年轻女子,大多体弱多病,没走几步便已颤颤巍巍。他只好让她们暂时集中在院子里,寻思该如何带着这么多人离开。
白礼一直站在屋檐下,低头不语。正好王环手持火把从屋里出来,瞧见院子里这么多人有些惊讶。高旭很快也从屋子里赶来,估计他们在里边要办的事情已经搞定。
“薛二少爷,麻烦你跟王环一起把这地方给烧了。”
他拿过一个火把给薛全,如此发号施令道。
“烧了?”薛全不解。
“能烧多少是多少,给咱们争取点时间离开。”高旭看着十分得意,“接着跟我往山里避一阵,回头自有人来接应。”
看他这样子,大概还不知道地图已经被狐狸精摸走了。
老太婆忽然哼哼笑出了声。
“怕是已经迟了。”白礼抬头看向院外道。
薛全立即警觉起来,只见外面的黑影从四面八方向院子逼近。不同方才的鲁莽突进,袭击者显得行动有序,分批张弓搭箭占据高处,似乎并不急于发动攻击。
“快拿住老太婆当人质!”高旭喊道。
王环正要抽刀抓人,冷不防被什么东西“啪”一声炸响打在手背,当即鲜血直涌,只能握住手痛苦跪倒。
一颗铁珠“滴滴答答”滚到薛全脚边,他估摸这玩意儿就是打伤王环的暗器,得给自己得找个东西当盾牌才能打。
白礼却按住薛全,对他摇摇头。
“是老丈吧,真是好本事呐。”他对远方的黑影喊道,“既然已经回来了,不妨出来说说话吧。”
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转出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