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总算醒了。”
白礼就坐在柴堆旁,看着躺在里边的薛全说话。
薛全脑袋依旧有些迷糊,但听着是白礼的声音便立即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额头微微有些火辣辣的痛觉,于是他又使劲晃了几下脑袋才感觉清醒,认出这边是老捕头家里厨房。夏树却不见了,只有两个小女孩醒着蜷缩在角落里。
薛全只记得前边听见外面有人喊着火,赶出去才发现夏树竟然被这两个女孩的娘拿匕首给挟持了。他立即上前阻止,可黑暗中不知什么被东西突然撞在额头,接着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公子的性子太急了。”白礼边说边递来一块手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薛全当作没听见,着急跨步出门。
“老丈带着村里人出去追了。”白礼在身后想要叫住他,“夜里山路不好走,那女子也不知道到底往哪边去了,公子现在去怕是顶不上什么用。”
薛全一个字都不想听,心里边满是悔恨,只怪自己刚才没有拦住那女人。万一夏树出了什么事情……
他没敢往下面想,跑过院子来到范捕头屋子门口。里面还有人影在烛光下来回蹿动,应该还没有睡。
“有人吗?”
薛全敲了几下门。里面的人影一下子停住,却始终没有任何应答。
“是我!”薛全又敲几下,“想请你们带我出去找我家的姑娘!”
终于有人把门拉开,里面却是漆黑一片。老捕头的儿子范慈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说了句“滚”便要将门关上。
薛全急忙用手卡住门板,摆出一张还算客气的笑脸,自觉好声好气地说道:“我现在好好跟你们商量,不行你们在村子里给我找个人指路也成。”
范慈试着要把门关上,却被薛全死死按住门板没让动。这么来回搞了几下,他忽然抬头瞪着薛全,然后举起拳头砸过来。薛全手快,抓住对方的手腕硬是按下,却没提防被范慈一口痰吐在脸上。
“老子正忙!赶紧滚!”他啐道。
薛全怒火中烧。
“我来替你们这破地方收拾妖怪!现在倒好,妖怪还没抓到,你们家里干活的女人倒把我家的姑娘给劫走了!”薛全用手臂衣袖拭去脸上的痰,“先把话给你讲明了,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呸呸呸!我连你们也一起收拾了!”
没想到话音刚落,冷不防屋子里面突出一柄明晃晃的刀子,兔起凫举般对着薛全心口扎来。
薛全大惊,连忙侧身闪开,方才看清持刀的是范捕头的老妻。不等他开口问话,老太婆两手握刀又往薛全心胸要害直刺,而屋里范慈也拎起一柄斧头杀气腾腾冲出来,母子两人刀斧劈刺连绵不绝。
眼见势不妙,薛全几步退入院里,仓促拿过手边矮桌当作盾牌接下刀斧踢开范慈。可不想老太婆的动作又快又小,竟然避过矮桌踏步钻到身前,又是一刀刺向要害。薛全急忙后跳扭闪开,惊出一身冷汗,低头才见夏树缝好的衣衫又被划开了一个大破口。
“我操你们祖宗十八代!!”
薛全彻底火冒三丈,瞋目切齿骂道。反手钳住老太婆手腕打落刀子绊倒在地,再一脚将上前相救的范慈踢翻,踩在他胸口骂道:“都疯了不成!”
两人不回话,只是使劲挣扎。没想到这时,白礼突然带领两个女孩走出厨房,旁若无人般径直闯进范捕头屋子里。紧接着高旭和王环也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紧随其后快步直冲进屋子。
“喂,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薛全诧异道。只见屋里面很快亮起灯火,墙上映出两个捕头的身影,似乎在里头大肆翻箱倒柜找东西。
地上母子两人见状,立即拼死一般剧烈挣扎起来,老太婆更是放开嗓子大声呼喊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
薛全有些不明情况,正寻思是否该把两人先放开,却瞧见高旭自屋里大步流星地走出来,一手抓着几个银锭在母子两人面前摊开。
“怎么只有这几个了!!其余的官银呢!!!”
高旭厉声质问道,脸上神色全然不见原先嘻皮笑脸的模样,仿佛换了一个人。
“官银?”
薛全看向他手里的银锭,均是马蹄模样,上面还带有显眼的铸印图样。很快,王环也从屋子里快步走出来,手里抓着一把珠宝首饰。
“大人,里边只找到这些。”他向高旭汇报,态度十分恭敬。
高旭转向地上母子两人,瞪大原本的小眼睛再次厉声问道:“快说,官银都给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范慈一口痰直接吐在高旭脸上。高旭擦擦脸,反手一个耳光扇下去,回头对王环说:“先将这两个贼人给捆了!”
王环得令摸出绳索,将被薛全制服的母子分别绑了押在墙角。
薛全十分不解,看向高旭问道:“这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还是让在下来给公子解释吧。”
白礼也笑着从屋里走出来。与两位捕头不同,他手里只拿了一柄扇子,慢慢踱步跨过门槛来到薛全身前。薛全有些好奇面前的事情,但眼下夏树的安危更为重要,他没有心思陪狐狸精在这里继续折腾。
“其实带走夏姑娘的那名女子,是在下让人放走的。”
薛全听见身后白礼如此说道。于是他停下脚步,回身狠狠抓住白礼领头将他拎起来道:“你再说一遍?”
白礼依旧不紧不慢回答:“不然村里人是绝不会放她活过天亮。”
“她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薛全疾言怒色道。
“关系公子能否找到妖怪,就是那所谓的山魈。”白礼说道,目光瞥向被五花大绑的母子儿子。他们低着脑袋,表情沉在阴影里。
“在下估计,就快来了。”
“什么?”
薛全愣了一下,四处张望几眼似乎并没有觉察什么异样。
“公子且放宽心,夏姑娘在女子那边要比这边安全。”白礼的说话简直让薛全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被车轮碾过:“在下同她有过约定,明日的正午三刻在山神庙相见。还说只要她没有伤害夏姑娘,公子便会放她一马的,还会把两个娃娃还给她。”
薛全这才想起白礼确实自刚才就一直带着两个女孩,不禁有些半信半疑,松开了一直抓着他的手。
“山神庙对吧!好!我现在就过去!要是她伤了半根寒毛,我叫你拿命赔!”
薛全决定先赶往山神庙。
“恐怕现在是去不了啦。”白礼一边收拾衣衫一边笑道:“都这个时候了,难道公子还不知道此地是哪里吗?”
“少废话!”
“在下哪敢在公子面前胡说。”白礼呵呵低笑几声,“这边就是您这回想要找的山魈老巢呀。”
“你说什么?”
薛全愣道。他话音刚落,整个夜空在瞬时被乌云盖上,星光逐渐黯淡,大地陷入无边的黑暗深渊。死寂在漆黑的深渊中四溢蔓延,然后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从院墙外面攀爬进来。
它们一个接一个出现在院子里,看着都是一副骨瘦嶙峋的模样,身上长满粗糙的黑色绒毛,有两条腿,会走路,步履既静又小。
“什么东西!!”背后的王环惊叫起来。
“是妖怪!”薛全往手心里啐了一口唾沫搓了几下,皱着眉头兴奋起来:“山魈!”
它们结伴前行,很快将薛全等人完全包围在中间。
“快杀了他们!”
老太婆看着它们命令道。四周的妖怪于是一齐发出怪叫,领头的率先端着一柄长叉刺过来。薛全一把推开白礼躲过攻击,抬腿将来犯者踢回三尺外。其他几个立即紧随其后围上来,很意外手里拿着各式短刀斧钺。
薛全寻思自己赤手空拳有些吃亏,想喊白礼去找个什么兵器来,结果却瞧见他对着自己摆摆手,顺势合上房门和捕头一起躲进屋里。
“胆小鬼!”
薛全啐了口唾沫骂道,瞥见墙边有条扁担便用脚挑起拿在手里,活动几下筋骨,预备接敌。只是没想到这东西实在脆弱,才将另一个打过来的妖怪拍翻就裂成了两瓣。
怎料屁股伤患处也突然一阵绞痛,差点没叫薛全整个人都给窜上天。回身才发现是范慈,虽然手脚都被捆着,但这混蛋小子头硬,竟然用脑袋就撞了过来。薛全疼得几乎脸都歪了,呲牙咧嘴般来回蹦达缓解。
“快,快宰了这呆子!!他只有一个人!”
范慈的声音有些得意。
薛全气得发上冲冠,眦裂发指骂道:“我干你老娘个祖宗一百八十八代!!”
俗话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薛全干脆径直抓起范慈腰带,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抡在手里,当作兵器冲进妖怪中间。老太婆急了,用一种完全听不懂的口音连连叫喊。四周妖怪的阵势因此大乱,薛全趁势甩着手里的“人棍”在里面杀了一个三进三出,将大半妖怪抡趴在地不再动弹。
剩下几个见势不妙,扶起还能动弹的伙伴顿作鸟兽一般散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全觉得不过瘾,本想追上去再打,只不过手里的范慈已经被折腾掉半条命,再抡几下恐怕就真要去见祖宗了。再者老太婆也一直在旁边撕心裂肺般哭喊,声音尖锐刺耳,堪称一种精神折磨。
薛全顿时火气消了大半,顺手把范慈放回地上。老太婆呜咽啼哭,使劲挪着身子爬到范慈身边,反复询问安否。
“放心,还没死。”薛全随口说道。
范慈呻吟了几声,确实还活着。
这时,白礼才拉开房门从里边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只油灯笑道:“一盏小灯,可有助公子看清?”
凑巧一弯明月在夜空密布的黑幕上撕开口子,皎洁明亮的光芒重洒人间。可或许因此产生了错觉,薛全觉得白礼的衣服在月光下竟然泛起一层微弱的银色光泽,而躺在地上的妖怪也都露出本相,都是些披挂着野猪皮的村民,大多上了年纪,身上还缠着绷带,似都有伤。
“这都是人……?”薛全心头一凉,回头瞪着老太婆问道:“怎么回事?”
“在下说过,这世间没有妖怪,有的只是各式各样,心怀鬼胎的人罢了。”白礼走到薛全身旁,“此地的人便是山神庙那边犯下案子的匪徒,所谓妖怪不过是范捕头在衙门当差时弄的障眼法。”
“是他们?范捕头也是??”薛全一时难以相信。
屋里忽然传发出王环的大嗓门:“大人,找到了!果然是有秘道,都在这里!!!”
“公子请进,里头是物证。”
白礼看向屋门,对薛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薛全于是走入屋子里,看见两个女孩子盖着棉被和小娃娃一起蜷缩在炕上,四周地上都是各种摊开的木箱,里边大多是些衣物。倚墙而立的柜子被推开,露出后边一条暗道,里面还能看见灯光。
薛全快步跨进暗道,里面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小间,摆着好几口上着朱红漆色的铁箱。王环已经将其中一箱打开,露出其中白花花的马蹄状银锭。高旭正在仔细请点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