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部堂还是被带走了。
他被关押在锦衣卫北镇抚司所管辖的诏狱里——一个被人称作“十九层地狱”的地方。
锦衣卫治下原本只设有一个镇抚司,负责侦办锦衣卫内部人员所涉及的刑事案件。既然有案件,就必须要有专门关押涉案人员的场所。虽然可以暂时关押在邢部大狱,但是朝野纷乱,刑案层叠,邢部的大牢时常人满为患。再者,“家丑不可外扬”,把本卫的犯案人员送到邢部,很容易使内部的一些秘闻外泄。
在刑部大牢里,往往会有一些好事者凑过来打听:“我滴乖乖!平时只听说你们锦衣卫到处抓人,怎么你们也有蹲号子的?哎,我听说你们指挥使的小妾跟你们内部的人员私通,那个奸夫是你吗?”
几次三番,锦衣卫指挥使终于忍不住向皇帝上奏,为锦衣卫增设了一个直属监狱,即诏狱。专管诏狱的新镇抚司因地址选在原镇抚司北面,所以又称北镇抚司,而原镇抚司则称南镇抚司。
诏狱最初只关押犯案的锦衣卫和一些皇上指定的钦犯,待遇很好,提供免费的餐食和医药(这两种服务在邢部大狱都是需要犯人自掏腰包的)。这样便引来邢部大狱里一些重刑犯的不满。因为他们认为,以他们所犯下的罪行,完全有资格被送进诏狱,去享受里面的工作餐和医保服务。
他们总是会向办案人员叫嚣:“同样是犯死罪,为什么别人进得了诏狱,我进不了?你们分明是歧视人权,是践踏我的尊严!士可杀,不可不进诏狱!王侯将相,宁进诏狱乎!”
所以,后来诏狱也开始逐渐收押一些平民百姓。只不过再往后,诏狱发明的刑讯手段越来越狠毒,比邢部大狱要残酷千百倍。诏狱由一个犯人们心驰神往的天堂,变成一座令人闻风丧胆的人间炼狱。犯人们又开始哭着喊着撒泼打滚儿吐口水,不愿进诏狱,却已由不得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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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清被押送过来的那天,天气格外的好,晴风悠荡,视野开朗,没有出现他预想中“六月雪满阶前,九州大旱三年”的情形。天公不作美,一腔凄苦情绪都白酝酿了。
他特别注意到,诏狱方圆二里都禁止京城百姓涉足,并且有大批的校尉充当巡兵和暗哨。历朝的宫殿和衙署均坐北朝南,一方面利于采光,并且能在冬季避开北风;另一方面,也因为南方象征着帝王的尊荣、气魄。诏狱的大门却偏偏朝西,意为日薄西山,朝不保夕,无疑是对入狱者的一种震慑和敲打。大门旁边立有木牌,上面写着:“擅入诏狱者,断肢;外传消息者,斩首。”第一条是提醒外人,第二条显然是警告每日进出诏狱的锦衣卫官兵。
负责押送他的锦衣卫指着木牌得意地说:“去年有条黄狗迷了路,误跑进我们诏狱,狗腿都被打断咧。我们几个伙计费了好大劲儿把它嘴里叼着的骨头抢过来,劈开检查。幸好骨头里面什么都没有,如果发现有什么字条、信物,它就狗头不保咧。当时可把那个倒霉的狗东西吓死咧。”他那眉飞色舞的意态,分明是在炫耀:什么叫规范化管理?这就是规范化管理!
整个监狱分为三层,地上一层,地下两层,罪行稍轻的关上层,罪行较重的送下层。越往下越阴冷潮湿,生机渺茫。每一层都有数不清的牢房,鳞次栉比,倒像是杜牧笔下秦始皇的阿房宫,“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每间牢房的墙壁均打造得十分厚实,即使这边的犯人在玩命儿地叫“破喉咙”,隔壁也是一片死寂,这就消除了囚犯之间任何串供的可能。最后,很不幸的是,杨一清被关进了地下二层。
监狱自古是容易激发文人创作灵感的地方。文天祥、夏完淳、谭嗣同等一大批人都曾在牢狱中感时抒怀,留下不朽诗篇。就连汉奸头子汪精卫,年轻时刺杀摄政王载沣,事败被捕,在狱中也写下了当时广为传颂的《被逮口占四绝》,四首中最为著名的便是:“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在那个时代,表上不戴佩琪,身上没留案底,监狱墙上不画上几笔,文艺圈便容不下你。而杨一清是何许人也?少年时因为才华出众被称作“奇童”,经举荐成为翰林秀才,宪宗皇帝亲自命内阁为他挑选老师。十四岁中举,十八岁登进士。才华高峻又身陷囹圄,会不写下一些或激昂或沉郁的诗作,以供后人背诵、默写、出语文考卷吗?对,没错,他啥也没写。
坊间传言,自打杨一清入诏狱,从头到尾只说过四个字——“重于泰山”。他脖子上戴着中国历史上最重的一副枷锁——一副重达一百五十斤的铁枷。这是由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创制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石文义亲自打了招呼:“快!给我杨哥来一发!”。
刘瑾就是用这样一幅大枷,前几日差点枷死了御史王时中。王时中早先弹劾过刘瑾,当时刘瑾气得几乎要把他的名字纹在胸口,好时刻提醒自己“公公报仇,十年不晚”。之后刘瑾出人意料地迅速得势,不久就编织罪名,罚王时中戴着大枷在都察院门前站立三日。王时中一个读书人,做官前也没练过举重,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套在脖子上,真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好几次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后来,经内阁大学士李梦阳多番求情,刘瑾才勉强答应将王时中释放。
枷这种刑具最早产生于晋代。起初只是木质,重量有限,以限制犯人活动和进行人格性侮辱为主要目的。后来渐渐出现了铁枷。到刘瑾手里才登峰造极,演变成分筋断骨的夺命利器。除王时中,还有其他几位戴过这种巨枷的官员,有的人几天之内就一命呜呼,劫后余生者下半生也注定成了废人。如今杨一清也戴上了它,遗诗当然是写不出来了,遗尿倒是大有可能。
被捕前一晚,仇钺来中军帐向他汇报了锦衣卫的行踪,万般沮丧地离开后,夜里又将几名军官叫到他的营帐议事。这些事杨一清全都了如指掌。他虽然不知道仇钺的具体计划,但以他对仇钺的了解,为了阻止自己入狱,仇钺必定有所行动。可是,直到第二天傍晚,锦衣卫把自己带走时,他都没有再见过仇钺。这多多少少使杨一清感到困惑。
就拒捕逃亡这件事而言,杨一清没必要亲自安排,也不能亲自安排。属下将一切布置妥当,先斩后奏,他若不配合,就是愚不可及。反之,若没有别人安排,自己亲自设计逃脱,便是奸邪狡诈。这和宋太祖赵匡胤自己想当皇帝,却偏偏要属下出面,逼他“黄袍加身”的道理差不多。古人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其中的道理实在微妙得很。当然,有两种人除外:一种是皮厚心黑,丝毫不顾及社会舆论和历史影响的人;另一种是声望、地位和影响力有限,还没必要考虑社会舆论和历史影响的人。前者如各朝各代那些声名狼藉的叛臣贼子,后者如此刻正藏匿在武夷山中搞荒野求生的王守仁(王君后来彻悟心学之道,成为名震千古的阳明先生,自是另一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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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钺没有动手,杨一清的另一位门生——户部郎中李梦阳却已经开始行动了。他在得知部堂被锦衣卫逮捕后,第一时间找到了大学士李东阳,请求对方施以援手。
本来凭李东阳和杨一清的私交,即便李梦阳不来找他,他也理应去刘瑾那边替杨求情。但他得知刘瑾这次对杨一清施狠手,名义上说杨一清在修筑长城的工程中过多消耗朝廷拨款,实际上是因为杨一清给李东阳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李东阳还没有看到,就被锦衣卫提前截获,送到了刘瑾手中。
事态可大可小,而且极有可能牵连到自己。刘瑾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下令逮捕杨一清,迟迟未对自己动手。究竟是因为信中所述确实与自己无关,还是刘瑾仍在暗中谋划,打算将自己一举击溃呢?李东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局面,他自知无法对形势进行准备的判断和分析,因而也无法鼓起勇气来决定如何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先前作为百官之首的三位内阁重臣,现在除自己以外,刘健和谢迁两位兄长都已经倒台。按说自己也应该和他们一同落难的,却被莫名其妙地留在了这个位置上。是因为三人当中自己秉性最柔,刘瑾认为自己对他的威胁最小吗?倒又不太能说得通。
他感到眼前横亘着一条无穷无尽的深色沼泽,表面瘴气弥漫,树影陆离。许多躯体在沼泽中徒劳挣扎,慢慢沉下去。沼泽边上,是“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而自己呢?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那沼泽中缓缓下沉的身影,还是已经变成沼泽边无人收埋的皑皑白骨。
不过李梦阳这次发出的求救信号,自己却不能不慎重对待。李梦阳虽然只是户部的一个郎中,官职不过正五品,可此人在京师的文官系统中却有着与其官阶极不相称的强大影响力。据说他在一定程度上是杨一清在京师的权力代理人,同时,他本人的卓越才华和在文坛的地位也转化为他政治资本的一部分。据可靠消息,他还是之前那个“大事件”——文官集团与宦官大决战的主要推手。
这次造访也印证了李梦阳不好惹。这个混账居然纠集了一大帮御史和给事中——这些人近来可是胆小怕事出了名的!
“如此兴师动众地往我这里赶,难道不怕引起宦官们的警觉,自找麻烦吗?看来是豁出去了,决心向我施压,逼我入局。”想到这里,李东阳觉得眼下恐怕是拒绝不了了,倒不如索性答应他们,正好也去刘瑾那边探一探虚实,总好过现在坐以待毙。
于是,他拉上另一位不久前刚进入内阁的大学士王鏊,一同去找刘瑾说情。
有些交流对象总令人哭笑不得:他们不是愿意妥协的人,甚至不愿做一个给予对方起码尊重的交谈者。当天,李东阳和王鏊二人为解救杨一清所做的努力丝毫没有起作用。在刘瑾面前,两位年事已高的大学士态度毕恭毕敬,所说之辞又入情入理。可刘瑾全程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们。
任由他们嘴皮子磨破,刘瑾只是一味装腔作势:“按大明律法办吧。”
他们于是又耐心地向他解释,按照大明律法,也可以不这么办;或者说,真依照大明律法,恐怕不能这么办。
刘瑾一拍桌子,冷笑道:“刘某人偏要按照大明律法这么办。”
李东阳心道:这不是得理不饶人,这根本就是刻意的刁难和针对性十足的迫害。看来,杨一清的入狱已经不可避免。
经历了一场地位完全不对等的交流,两位大学士灰头土脸地打道回府。他们非但没能帮上杨一清的忙,还额外遭受了一番彻头彻尾的轻视和侮辱,这在两位读书人心中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痛记忆。
大概他们功名早成,仕途又极顺,有生以来接触的全是谦和慈祥的前辈、知书达理的同僚和满怀崇敬的下属,根本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刘瑾这么一类人。但这次碰壁也有其积极意义,起码让李东阳意识到:跟心怀恶意的人打交道,真诚和才辩都毫无用处,必须依靠不容置疑的实力和铁血强硬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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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清入狱方才半日,刘瑾就派了两位身份显赫的人前来问话。走在前面的一位,杨一清见过,是现任西厂提督谷大用。他从狭长的走廊里昂首阔步一路走来,像下乡慰问一样神采飞扬。如果他手里再提点慰问品,恐怕杨一清都会忍不住喊上一句:“大人,俺总算把您盼来了!”
走在谷大用身后的,是一位身材修长的青年人,俊秀婉约,不可方物,似刚还柔的气质如漩涡一般让人无法自拔。杨一清身负重枷,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几眼。如果传言不虚,他应该就是新任神机营提督张永。
前些时候,锦衣卫截获了杨一清写给李东阳的一封书信,信中杨一清感慨局势,对刘瑾多有指责。谷、张二人如今为此事前来问话。谷大用先说明来意,随后打开刘瑾所书谕令,念道:
“杨一清,你在写给阁臣李东阳的书信中,诬我三条重罪:‘矫拟圣诏’、‘迫害忠良’、‘结党祸国’。言辞荒谬透顶,用心险恶绝伦!现在,我要逐条问你!”
谷大用故意顿了顿,拿眼偷偷去瞟杨一清的反应。当他看到杨神色黯然,微微叹气,缓慢闭上双目时,心里瞬间涌上一阵踏实和满足——这才是犯罪分子接受审问时应有的态度嘛。试想,如果杨正气凛然,目光炯炯地一直盯着他,那么他接下来无疑就沦落为学堂上被老师点名起立朗读课文的小学生。他从小是最怕当众朗读的。朗读这么私人的事情,怎么能在别人的注目之下进行呢?就像如厕一样,你会故意在别人的观赏下如厕吗?而且还要表现得摇头晃脑、声情并茂、气如洪钟?开玩笑!
半晌空寂。谷大用似乎意识到自己心思跑了偏,连忙正正音,接着念道:“先说‘矫拟圣诏’。我虽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但我朝大小政令,须先由官员呈上奏折,说明何事。奏折由文书房官员整理记录,将大体内容简要禀明圣上。圣上再下命将奏折转送内阁,由几名大学士商讨处理之法,作出“票拟”。最后才入我司礼监。若圣上应允,则由秉笔太监“批红”,掌印太监加盖玺印;若圣上认为不可,则发回内阁重议。
“此外,即使司礼监批了红,诏令还需由六科的数十名给事中和通政司的官员再次审核,如被否决,还须再议。
“所以,诏令决于圣上之口,亦决于朝臣、内阁、六科和通政司官员之手,过程繁复,众目睽睽。岂是我刘某想作假便作假的!
“退一万步而言,假使我刘某真的胆大包天,以身犯险,避过内阁和圣上,造出一份假圣旨。但凡有任何一位芝麻绿豆大的官员,去同圣上核实圣旨的内容,圣上便立刻知晓我假传圣旨之事。如此一来,我哪有不被抄家灭族的道理?诬蔑我矫拟圣诏,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念完第一条,谷大用合上谕令,声色俱厉:“杨一清,你可有辩驳?”
一清不发一言。
谷大用颇感意外,他呆住片刻,随即道:“好,既然你无言以对,那我接着念第二条。”
他打开谕令,再度念道:“再说‘迫害忠良’一条。我大明朝自洪武十三年以来,各类案件、刑狱均交由三法司查办。
“这其中,都察院可以纠察、弹劾朝政及百官。两名都御史带领一百一十名正七品监察御史日日夜夜地审视朝政,事无巨细,官无大小,都得过他们的眼皮子,人称‘天子耳目’。邢部负责各类案件的审理、裁断。大理寺则对都察院和邢部经手的案件进行最终的审核,有冤枉错判者,一律重审。
“除三法司以外,军中各都司及卫所的刑名案件皆由五军都督府查办。遇人命案子,还须由圣上批准,方可将案犯问斩。
“所以,弹劾百官的,是都察院和那一百一十名监察御史;给犯官定罪的,是邢部、大理寺和五军都督府;要将罪大恶极之官员问斩的,是当今圣上。这一切与我刘某人何干!
“你说我迫害百官,难道不是百官犯我明律,乱我朝纲,自取灭亡吗!难道不是三法司和当今万岁为国锄奸吗!
“枉你等还是进士出身,自诩是熟读大明律的饱学鸿儒,居然是非不辨、颠倒黑白,妄图将莫须有之罪名强加于我刘某人!简直可恨之极!
“杨一清,你可有辩驳?”
一清仍然沉默。
他不会睡着了吧?谷大用犯起嘀咕。要不去咯吱他一下?他心里这么想着,眼巴巴地去看张永。
张永回敬了他一个很不耐烦的眼神,意思说:你带上那个枷,站着睡一个给我看看?
谷大用面上一热,也感觉自己确实多虑了,清清嗓子说道:“既然你自知理亏,缄口不语,我再来读这最后一条。”
他又念道:“你在信中说我纠集‘八虎’,结党祸国,将我与谷大用、张永、马永成、丘聚、罗祥、魏彬、高凤等七名太监称为‘八虎’。
“我八人皆为多年侍奉圣上的内臣,为圣体当差,替圣意分忧。圣上初登大宝,夙兴夜寐,为国操劳。大小事宜,常让我等从旁协助。我等既无才又无德,所怀的不过是的一颗报效主子的忠心。圣上不弃,召我八人在身边侍奉,这就是你所谓的‘结党’?一切听从圣命,依圣上旨意当差办事,这就是你所谓的‘祸国’?
“刘某人再问你,李梦阳、康海、仇钺、许天锡、张保、张泰、王敬山、李义德、李蒙、刘俊义、石虎、赵乾这在你门下的十二人又如何?你杨一清为官多年,门生子弟遍布朝堂内外。仅这十二人,既有文臣,又有边军将领,素被称作‘杨门十二金人’,近几年大有气势凌人,威风一世之态。
“敢问八个人与十二个人,到底哪个更多?我们是交党结社,那你们又是什么?我看你分明就是广结党羽,图谋不轨!
“杨一清,你可有辩驳?”
一清再次报以缄默。
谷大用越发地趾高气扬。心道,不开口最好,真唇枪舌剑的,自己哪招架得住?他不禁哼唱起前两天刚学会的小曲儿:“愿意在角落唱沙哑的歌,再大声也都是给你。请用心听,不要说话!”
整个过程中,张永始终站立一旁,面无表情。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一种漠不关心的淡然。
事实上,他有些不屑于像谷大用一样,充当他们刘老兄打压朝臣的武器。在他看来,既然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就没有必要再赶紧杀绝。不能否认,现存的文官系统仍然是个高效运转、可供利用的政府机器。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像杨一清这种封疆大吏,杀掉无异于自毁大明的长城。可是说到底,事情并不归他张永管。毕竟连昨日宫正司女官送自己的玫瑰脸霜都还没来得及试用,哪用工夫理睬他们的争斗?
唯有几次杨一清面对质问沉默不语时,他才好奇地转头看看杨。就那么几眼,他从杨的脸上发现了一丝可疑,却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末了,谷大用一声冷笑:“哼,杨一清,你也不过如此嘛。我原以为你是何等的英雄虎胆,威武不屈,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呸!”
说罢,两人转身离去。
在回程的路上,张永问谷大用:“你有没有觉得杨一清脸上有什么特别?”
“他相貌好丑。人人都说大明朝的官儿里面,张永、刘子观最俊,杨一清最丑,看来说得不假。哈哈哈哈!”
“这种说法不对。杨一清是丑得名不虚传。但我是内臣,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大明朝的官儿,刘子观在李东阳府上做门客,也不算官儿。所以大明朝的官儿里只有一丑,没有两俊。”
“太祖爷定下规矩,严禁宦官干政。但那早就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如今风水轮流转,你敢说你这个神机营的提督不算官儿吗?哈哈哈哈!”谷大用的笑声无比响亮放肆,险些要把他自己都震聋了。
“不说这个了。我就问你有没有觉得杨一清相貌上还有什么特别?”
“啥?你说啥?”
“他很像我们。”
“啊?你说啥?”
张永抿抿嘴:“我说,他肤色白皙,面上却连一根胡须也没有。”
“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