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死一般的寂静！

　　适才人声鼎沸，咒骂声，喝斥声，辩解声，驳斥声，转眼间统统消失了。

　　人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都元敬身上，个个跟看傻子似的。

　　都元敬他们叩阙，泣血上书，要求严惩程敏政，明眼人都知道这有问题。但是，有问题归有问题，你也别说出来。这一说出来，不就是给程敏政加分么？不就是在向世人宣布，鬻题案纯属子虚乌有么？

　　康海反应过来，目光落在程堂身上，佩服无已，恩公果然了得，这一手厉害无比，来个釜底抽薪，就把沸腾舆情给破了。

　　程堂抚着脸颊，很是意外，有些不敢相信，我就是想要败坏都元敬的名声，让他不好过而已，并没有寄望于都元敬说出傅炜指使他这事。指使这事，虽然程堂心里清楚，只要都元敬咬死不认，却是很难找到证据。

　　都元敬读书不行，那是因为他傻，现在这傻劲展露无疑，为了博得壮汉的信任，掷地有声，道：“我为傅公子如此尽心尽力，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会借给我银子。”

　　壮汉右拳僵在空中，半天打不下来，我是打你好呢，还是不打你好呢？我不过是奉命配合一下，卖程家一个人情，顺便捞点好处，可不想卷入这种争斗中，你当众说出收买一事，你叫我怎么办？我好为难呢。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都元敬是个猪队友，把傅炜卖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要是傅炜知道了，会不会气死？程堂心说，你去找傅炜借银子，傅炜恨不得打死你。

　　不过，良机难得，绝不能错过了，程堂大吼一声：“你们这些利欲熏心的小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竟敢中伤我爹，败坏我爹名声，我绝不能饶过你们，给我拿下了。”

　　都元敬干脆果断彻底的卖了傅炜，叩阙上书之事，就成了笑柄不说，还会有天大的后患，牵连进了巨人之间的争斗中，后果很不妙，那些读书人心中大恐，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撒丫子就逃。

　　然而，康海李梦阳王九思他们是何等样人，哪会错过这等良机，无不是抓住他们，使劲拽着，死活不让他们逃走。

　　刘辰禹满脸诧异，看看程堂，真没有想到小少爷如此厉害，这手棋太妙了，得到真相。一听程堂的话，立即带着家丁动手，把那些企图逃走的读书人打翻在地。

　　程堂如飞般，冲到都元敬跟前，一阵拳打脚踢，打得都元敬在地上翻滚，哭爹喊娘。程堂兀自不放过他，从家丁手里接过棍子，对着都元敬的腿就狠狠砸了下去，清脆的骨骼碎裂声中，都元敬的腿断了。

　　刘辰禹看在眼里，不住摇头，这个小少爷真是的，对打断人的腿情有独钟，上次打断了华忠的腿，现在又打断了都元敬的腿。

　　这里闹起来，一片混乱，值守的锦衣卫不得不干预，紧握着绣春刀，逼上来，喝道：“住手，都住手。”

　　程常朝前一站，冲锦衣卫吼道：“住甚手？你们耳朵聋了？没听见都元敬的话？他们叩阙，泣血上书，受傅炜指使，败坏我爹名声，如此无视朝廷律法之事，你们不去向陛下禀报，是不是想欺瞒陛下？”

　　这也太横了，竟然敢指使锦衣卫，但是程堂说得在理，立时有锦衣卫赶去禀报。

　　程堂转过身，咆哮道：“打打打，给我狠狠的打，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也敢称读书人，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家丁们得到程堂的命令，那是没有丝毫顾忌，对着都元敬纠集的读书人身上狠狠招呼，只一会儿功夫，个个遍体鳞伤，血淋淋的。

　　锦衣卫看在眼里，很是可怜这些读书人，想要阻止，程堂却是不鸟他们，弄得锦衣卫也没有办法，唯有眼睁睁看着程堂象个恶魔般，带着家丁肆虐，狂揍这些读书人。

　　……

　　御书房。

　　弘治端坐宝座之上，正在批阅奏章，就在这时，值守太监萧敬急匆匆进来，向弘治见礼，道：“奴才参见陛下。”

　　弘治把御笔放在精致的玉石笔架上，抬起头来，问道：“何事如此惊惶？”

　　萧敬忙道：“禀陛下，学子叩阙，泣血上书，实为傅炜指使都元敬之辈所为。”

　　弘治的眼睛猛的瞪圆了，一脸不敢置信：“甚么？是假的？是傅炜指使？”

　　鬻题案已经审结，真相大白，铁证如山，弘治迟迟不决断，就在于都元敬他们叩阙，泣血上书，斑斑血迹，弘治看在眼里，惊在心头，心里沉甸甸的，这才暂时搁置了鬻题案。要是这所谓的叩阙，泣血上书是假的，是受人指使，那么他就是一个大笑柄，弘治真不敢相信。

　　萧敬忙道：“陛下，此事耳闻者众，不会有假，陛下可去宫墙上一观便知。”

　　弘治站起身来，快步而去，赶去宫墙。

　　萧敬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弘治阴沉着脸，快要拧出水了，急匆匆赶到宫墙上，放眼一瞧，只见程堂率领家丁如入无人之境，把都元庆纠集的读书人打翻在地，还要狠狠踩上几脚，一点也不把这些读书人当人，心中老大不快，喝道：“程堂，你好大的胆子。”

　　吼声如雷，弘治已经怒不可遏了，萧敬很为程堂捏把汗。

　　程堂闻声，转过身，看着宫墙上的弘治，叫起了撞天屈：“陛下，您可要为我作主啊。这些贼子，枉为读书人，利欲熏心，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中伤我爹，败坏我爹名声，罪大恶极。陛下，您是知道的，我爹视清白胜过性命，如此中伤我爹，就是要我爹的命，我心中不愤，出手惩戒这些恶人，还请陛下恕罪。”

　　气愤不已，悲愤难言，好象他有天大的委屈似的，弘治不由得愣住了，心想也是啊，程敏政视清白胜过性命，如此败坏程敏政的名声，就是在要他的命，作为人子，程堂气愤不已，收拾收拾这些为虎作伥的读书人，有什么错呢？

　　弘治微微颔首，大是赞赏：“程堂，你有如此孝心，甚好甚好。”

　　康海翻个白眼，程堂明明是想要挟私报复这些读书人，竟然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还博得弘治好感，真是让人无语。不过，程堂这份机灵劲儿，倒是让人佩服。

　　程堂冲弘治见礼，感佩无已，一副五体投地的样儿，道：“陛下宽厚仁慈，有情有义，程堂极是佩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弘治也想听好话，听了程堂的马屁话，很是受用。

　　程堂转过身，一脸狞恶，右脚狠狠踩在都元敬的断腿上，吼道：“说，你为何中伤我爹？谁指使你的？”

　　这是诱供，但是都元敬疼痛难忍，哪敢不答，忙道：“是傅炜指使我，要我纠集一批读书人，赶来叩阙，泣血上书，掀起舆情，逼迫陛下屈服。”

　　屈服？

　　都元敬是傅炜的猪队友，却是我的神队友，‘屈服’这两个字用得好。

　　帝王高高在上，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让帝王屈服？不想活了？就不怕被抄家灭门，诛九族，挖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