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纯个头偏矮,略胖,一头花白的头发,年纪不小了,六十多岁的人了,却是精神矍铄,保养得不错,皮肤白净,得到弘治的旨意后,带着药囊,疾步赶往乾清宫。
正走着,被一个身着太监服的中年太监拦住了,太监冲吕纯见礼,道:“杨鹏见过吕大人。”礼节周到,没有一点太监的傲慢。
杨鹏是李广的心腹之一,很受李广宠信,吕纯虽是太医院院使,掌管太医院,却是不敢不尊敬杨鹏,抱拳回礼道:“杨公公,吕某这里有礼了。不知杨公公拦住吕某,有甚要事?”
杨鹏摆手,满脸堆笑,道:“吕大人言重了,没甚大事,就是有点小事需要吕大人帮忙。”
吕纯心里一惊,杨鹏这些中官是无利不起早,没利益是不会找他的,脸上不动声色,笑道:“杨公公但请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绝无二话。不过,我身为太医,也只有这医术拿得出手。”言外之意,你要是让我做别的事情,我是无能为力了。
杨鹏笑呵呵的道:“呵呵,吕大人快人快语,甚好。杨某此来,就是奔吕大人的医术来的。吕大人此去是奉陛下旨意验毒,杨某斗胆要吕大人验为无毒。”
吕纯济世救人,行医天下,有一颗济世救人的仁者之心,断然拒绝:“杨公公当明白,陛下面前谁敢颠倒黑白?这可是欺君大罪,当抄家灭门,吕某断不敢为。”
杨鹏一点也不恼,依然笑嘻嘻的,道:“吕大人妙手仁心,可钦可佩。然,不知令吕文汉奸杀流民少女之事,吕大人知否?”
吕纯脸色惊恐,如同见鬼似的看着杨鹏,这事极为隐秘,没人知道,杨鹏竟然知道,结结巴巴,道:“杨公公好手段,这等事也知道。”
杨鹏傲然道:“厂卫遍天下,要想知道这点事还不容易么?就是想要知道吕大人晚上睡在哪个小妾屋里,敦伦几次,也不是问题。”
厂卫耳目遍天下,所知皆隐秘之事,要想侦察吕纯的秘事,还真不是问题,吕纯勃然变色,喝道:“你敢……”
杨鹏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道:“要是吕大人不听从我的意思,那么令孙之事就难办了。流民虽然猪狗不如,没人把他们当人看,但依大明律他们也是大明百姓,令孙奸杀流民少女十一人,而吕大人又知情,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吕大人,不知你为自己选好墓地了么?”
大丈夫难保妻贤子孝,吕纯本人没问题,妙手仁心,行医遍天下,活人无算,但是偏偏就有吕文汉这个孙子是个混账,坏事做尽,恶事做绝,令他无可奈何,听了杨鹏的话,脸色大变,道:“杨公公,可否保我一家?”
杨鹏伸出白净的右手,拍拍吕纯肩头,亲切的道:“吕大人做了这事,就是自己人,哪有不保你家的?你放心吧,保你无事。”
……
李言闻面皮白净,模样俊俏,背着药囊,快步朝乾清宫赶。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太监拦着他,道:“你是李言闻?”
李言闻停下脚步,打量这个太监,并不认识,道:“我就是。不知公公找我何事?”
太监道:“李公公有事要你去办,你此去验毒,定要验为无毒。”
李言闻清澈的眼眸闪过一抹怒气:“我李言闻虽不肖,也知道医者仁心,当会如实禀报。”
太监怒了,指着李言闻,斥道:“李言闻,你好大的狗胆,竟敢不把李公公的话放在心上,你可要想好了,你才入太医院不久,不过是个小小的吏目,你违了李公公的意思,你可知你是如何下场?”
李言闻袍袖一甩,快步离开,道:“不劳费心。”
……
乾清宫中,太医一个接一个赶到,冲弘治见礼,站在一旁。
“臣李言闻参见陛下。”李言闻赶到,快步上前,向弘治行礼。
李言闻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就进入太医院了,这太显眼了,弘治有点惊讶,道:“你就是李言闻?”
李言闻再度行礼:“正是臣。”
弘治对李言闻很有兴趣,道:“朕听说过你。你出身医学世家,家学渊源,医术精湛,年纪轻轻就能通过太医院考核,入选吏目,不错不错。”
李言闻虽然年轻,却是靠着自己的真本事通过太医院的考核,进入太医院就职,轰动一时,因而弘治知道他的事迹。这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太医,弘治不乏勉励之词。
能得九五至尊弘治夸赞,李言闻很激动,道:“谢陛下夸奖,臣当尽心尽力,做好份内之事。”
李言闻的态度很好,弘治更加欣赏了,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程堂也在观察李言闻,这可是李时珍的父亲,李时珍的药那是闻名千古,虽然现在的李时珍还不知道在哪里,但是能见到他的父亲,也不错。
弘治冲首辅徐溥微一颔首,徐溥会意,站起身来,冲太医们道:“各位医官,程敏政程大人在大理寺狱,被辛镝下毒,现有毒酒一壶,你们来验验,是不是有毒。你们身为太医,当知朝廷法度,要依实而奏,切不可有所隐瞒。”
不愧是首辅,这话说得四平八稳,还不忘敲打太医们。
“首辅大人请放心,我等不敢。”太医们异口同声的表态。
徐溥说声请,坐回椅上。
吕纯接过毒酒,揭开壶盖,凑到鼻翼下嗅嗅。
虽有李广的授意,辛镝依然惶恐难安,额头上渗出冷汗,一颗心怦怦直跳,快从胸腔中蹦出来了。
和辛镝一样紧张的还有程壎,虽然有程堂的预判,但是他还是不能不紧张。
程敏政李莹程堂康海,却是平静异常,任你李广想要上下其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也不是那么容易得逞的。
吕纯从药囊里拿起一根锃亮的银针,竖得笔直,团团一转,让文武百官看清楚明白,这针没问题,然后再把银针放进酒壶里,轻轻搅动一阵,再抽出来,银针依然锃亮,没有丝毫变化,道:“银针未变色,无毒。”
辛镝绷紧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他紧张死了,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李广对吕纯的上道很是满意,微不可察的闪了闪眼睛。
弘治很是意料,他相信程敏政不会乱说,相信李东阳不会谎报,这就是毒酒,怎么就成了无毒呢?
程敏政李东阳平静异常,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吕纯,并没有说话。
李莹秀气的眉毛微微拧着,虽然早有程堂的预判,当这事成真之后,她仍是不免愤怒。
程壎脸色难看,很是不服气,就要说话,却给康海拉住。程壎使劲一甩手,没能甩掉康海的手,程堂道:“大哥,你莫急,这验毒不是刚刚开始么?等验完再说也不迟。”
也是这理,程壎强行压下怒火,站在程堂身边,看着太医们验毒。
又一个太医拿起酒壶,先是嗅嗅气味,再用锃亮的银针验毒,银针锃亮,没有变化,这是无毒。
太医一个接一个上前,都验为无毒。
李言闻最少,最后一个验毒,拿起酒壶放到鼻翼下嗅嗅,浓黑的眉毛拧在一起,再用银针验毒,银针无变化,道:“剧毒,五步穿肠散,饮下此酒,一炷香时间内,七窍流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