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必油脸分泌过剩似的,灯光普照下极是蹭亮蹭亮。感到自己被戏耍,凝噎的像喉咙堵着块鱼刺,恼恨的眼神刮了下林漓,气不打一处来。一百贯于他而言自然不是什么问题,十万钱而已,不夸张说充其量是他吃次宴席的花费,不值得大惊小怪。
他厌恶的是看到死对头包皮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还有那自认为聪慧的少年,温润的表情愈加令他不悦。
“诸位贵客,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了,我手中拿的便是今夜花魁娘子出的第三道灯谜,即最后一道。”为今夜盈利而喜不胜收的主管,正式宣布道。
竞价完最后一件预先准备好的器物,未完的猜灯谜宣告继续。
“前面两道灯谜的角逐中,有两位郎君最快猜中,速度是全场之最,即算各中一道,依规则,有得花魁苏娘子入阁献酒的资格,若是两人中有人最先猜中第三道灯谜,则可得花魁娘子陪侍一夜。”肥胖主管扯着悠长的嗓子,朗声道,语音雄厚,震荡全场,仿佛是往静湖投入的小石,涟漪波纹层层扩散。
“等等,吾要与天字三号阁的林郎君打赌,我两人谁要是猜出了第三道灯谜,则没猜对第三道的那个人要把猜对的另外一道灯谜也归属于对方,圆人三道全中无缺的雅事,切莫让花魁小姐跑来跑去献酒服侍,空乏劳累。
想来林郎君也是怜香惜玉的好男儿吧!”陈毅必站起身来,当着众人的面来到林漓的座位面前,故意放声道。
几年前这苏小小出阁之时,他就有幸得睹芳颜,一时惊为天人,回家后更是魂牵梦萦,视若禁脔,要不是醉风楼的水太深,背后经营之人权势不小,他早就要如物品一般下手强取豪夺了,如今千载难逢,他跋山涉水从州城而来,不正是按酒楼猜灯谜的规矩得美人心的良机。他陈毅必是陈小员外,他的女人有跟别人分享的道理?怎能容忍她去给别人入阁献酒,更何况还是两个不顺眼的家伙。
这个赌,他一定会赢,第三道灯谜也只有他才能猜的出来,他有这个自信,他,志在必得。
场下诸位客人投来视线,他们交头接耳,原来第一题是此人猜出来的,不是包皮包小员外?我就说嘛!从未听闻包员外的儿子有什么文才的。
这林郎君是何方神圣?哪冒出来的?
不知道。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摇头不知。
“林兄,别受他激将法,咱不跟他赌。跟他赌咱又没好处。”包皮怕林漓意动答应,可别年少轻狂,追求什么三道全中追逐花魁传为佳话的所谓虚名,万一没猜中第三道,钱白花了不说,咱心心念念的花魁娘子也见不到了,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即将给我包小员外献酒的美人飞了,这个赌不能打。
林漓感觉备受瞩目,抓紧扇子想了想,不顾包皮的劝阻,执意道:“好,跟你赌。”
大家都是跑酒楼消费玩来的,那何不尽兴呢,打个赌添点乐趣也好,没必要让人家花魁娘子跑来跑去;再者他对自己猜灯谜也是有点信心的,你说吟诗作对确实不行,但也是人有所长的,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你陈小员外有信心,我就不配有?退一万步说,就算赌输了又如何,前世信息发达,什么类型的美女没见过,虽然是隔着屏幕,有点小舔,勉强也说得上阅女无数吧!如果没能亲眼目睹大宋朝的花魁娘子,也就是小遗憾罢了。
计谋得逞,陈毅必心花怒放,脸色有点红润,回到座位上翘起二郎腿摇啊摇,不知道的以为他即将和人花魁娘子入洞房。
..........................
“如若有客人的谜底正确,花魁娘子将亲自出迎。”
中年油腻肥主管坐在小台上那张海贸进口而来的苏木制椅子,其口中再放出一道重磅消息,引得座下男人们热血沸腾,跃跃欲试。他挂着肉嘟嘟的笑脸,捏捏见不到下巴的尖胡须,宣示出题,通知贵客们可以买题来答了。
那名服侍林漓他们的酒博士速速跑来,奉上卷轴,偷偷向林漓眨了眨眼,掩饰住自己随时破口大笑的喜悦,奉承道:“两位小员外,看题。”
“还要一贯钱?”林漓揶揄道。
“不用,不用,郎君言重了,是特赠的。”酒博士不好意思的挠挠脖子,把特赠两字念的语气加重。
不用钱,那挺好,包皮一把手抢来卷轴。
没有再打趣今晚赚到大钱的酒博士,林漓也审视起卷轴上的灯谜来,这题目难度不小,出的是对子。题如下:
“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彷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也是妙文。”
“好难啊!”自家事自己知,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包皮心知肚明,把卷轴丢林漓手里,苦笑的挤眉弄眼,意思是靠你了。
林漓瞥了他眼,还没读完灯谜的题目,便继续垂头边看题边问道,你还没看完,如何便知难不难的。
“还用看?字就比之前的多,不是更难是什么。”包皮右手揉着李姐儿的丰臀,左手不知伸进哪件衣裙,瞧着佳人意乱情迷,一本正经道。
“呃!”林漓读完卷轴,闻言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下来,无语苦笑,还没来得及教育下包皮不学无术,耳边就传来吸引人的声音。
“我知道。”大表哥高耀庭掏出一贯钱,说:“吾懒得写了,直接开口就是。”
大家都惊讶了,侧目凝视他,心想,真有这么简单?
连他的同伴陈毅必和刘小官人都目瞪口呆,这二世祖真的会?之前是扮猪吃老虎还是没有遇到合口味的题目,国子监学生人如其名真不简单?尤其是陈毅必,他阅题后丝毫没有头绪,让酒博士给他喊来一姿色甚佳的女妓,还在互相灌酒找灵感呢!在场众人里他认为自己是才识最高的,自己都没头绪,别人自然没有,所以哪来别人抢先猜出谜底的危机意识,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同伴竟然有答案。
“谜底是铜钱,既非金的黄,也不是银的白,更不是铁钱的黑,苏小姐真是实务,好有雅趣,今夜陪陪某,定让她此生不愁钱财。”得意洋洋的昂首环视四周,大表哥高耀庭声音洪亮,不愧是将门世家的子弟,这一吼,在场之人怔怔坐在原地,双目呆滞。
“不对。高小官人再猜猜。众位也要多尝试啊!心中已有计较便先交答案吧!说不定真是谜底。”肥主管摸摸额头密布的汗珠,起身鞠躬喊道。差点吓到了,这么快把题目猜出来还有人买题和花钱交答案?
真那么容易让你猜出来,还怎么卖题赚钱啊!前两道题就因为回答够快,少赚了好多钱,这题是他拍板定在最后一道的,难度都是经过再三的思虑斟酌,肥主管就不信不赚的盆满钵满。
“高兄,要不再想想?”见他还要逞强,知他素来骄纵,刘小官人和陈毅必忙站起来,异口同声地呢喃劝道。
“不是家禽,也非野兽,谜底便是老鼠了。”无视众人的嘲笑讥讽,甩开同伴的手臂,大表哥高耀庭死不放弃,又飙出个答案。
不对,再付一贯钱。
“鸟。”
不对,第三次了,小官人,要付五贯钱才能报答案。
“我两个友人一直与我说苏小姐如何漂亮,为了见见苏小姐我干了,继续。”
............................
“木头。”
不对,六百四十贯。
......................
笑声渐渐凝滞,大家变得是目瞪口呆,大表哥高耀庭胡乱猜灯谜,交答案的钱从五贯,翻倍十贯、二十贯、四十贯、八十贯,一直加倍到了六百四十贯。
直到灯火通明,人影恍惚的北边天字阁派来人,在高小官人耳边耳语一番,他才停止,闷闷不乐的坐回位置,一言不发,郁郁寡欢的冷着脸。
林漓赶忙问酒博士规则究竟是如何划定的,原来有人投机取巧乱写答案,以致单单翻纸看答案就足以累到花魁娘子,为了防止此种情况,酒楼规定,就准许两次低价送答案,一次一贯,如若两次都不是灯谜的正确答案,那么第三次猜的答案不管是不是谜底,都要加到五贯铜钱,下一次双倍,十贯,依次叠加。
大表哥高耀庭一直错一直叫,死不回头,直接给酒楼增加六百四十贯的收益,何况还有很多人不是喊出来的,是写在纸上的,这中间又有多少人做了冤大头交了多少次答案付了几多钱就不得而知了。
林漓为醉风楼的捞钱手段瞋目结舌,如此缜密的计划,一晚上能挣多少啊!在场的除了自己,可都是不差钱的。
不知背后开酒楼的东家是谁?才敢这样收钱,而无人来找麻烦。
甩甩头,这些不该他关心,别想那么多,他心中已有谜底了,这场猜灯谜持续太久,该结束了。
..........................
外面吵闹人潮涌涌,里边静谧如山间晚月。
“嘎吱!”
醉风楼一间隔音小阁子的门被关上。
“娘子不看了?”英子撅着嘴,还想看看热闹呢!想到那高高的胖子好有趣,不顾身边人的劝告,一直错还一直喊答案,不把钱当钱似的。六百四十贯,妈妈卖我到这来当丫鬟也才收到两贯钱吧!有这六百四十贯,妈妈就不会卖我了。
“有甚好看的,我不过是一小姐,于他们而言,只是长得漂亮点的玩物。”苏小小眸子雾气氤氲,哀声道。
大宋朝的很多称呼和后世别无二致,妈妈指母亲,小姐在后世也有蔑称的意思,这时代则完全属于蔑称,甚至是妓女的专称,普通女子都是称娘子的。因为尊重她有花魁身份,大部分人都是如她丫鬟英子一般,称其为娘子。谁知今日听到为了得到自己的富家子弟苏小姐苏小姐这样喊个不停,又不禁悲叹自己的遭遇与苦命,思到痛心处,泪眼婆娑。
英子不知怎么劝娘子好,嘟着嘴,也愤恨那几个富家子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心肠这般歹毒。
“娘子,那个玉面郎君不就是好人么?他可是喊你花魁娘子的。而且他就是送了两次正确答案的那个,说不得今晚他就要叫你苏娘子,你就要喊他良人了呢!”英子灵光一闪,想起那个不仅肤白还仪表堂堂的男子来,取笑道。
苏小小闻言,脸一红,刹那丹唇外朗,内鲜的皓齿裸露,追着英子作势要打的娇声道:“羞死人!你这死妮子,净胡说,敢取笑我,看我不打死你。”
倚靠窗台,苏娘子如宝石般的双瞳对着白刷刷的月光,嘴里低声喃喃道,他原来不叫包皮,是姓林啊!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写那样一句话,是嫌弃我的文才太低么?不过他确实很聪明,总能这么快猜出谜底,要不是写了那个怪样子的字,现在都不用麻烦猜第三道了吧。哼!为什么要写出如此怪异的“笔”字,是瞧不起我么?
希望他打赌能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