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风楼坐落在县城东北角,两层建筑,在一片低矮的房子里显得特别雄伟高大,这是遂昌县最大最高档的酒楼,没有之一。
门口装饰彩门欢楼,是用木头和竹竿扎起的高棚,比酒楼本身还高,花式繁复,尖顶高耸;观赏性高,让人即震撼又不免赞叹,花头画竿,醉仙锦旌,煞是美艳好看。
“郎君,进来喝一杯。”
“贵客,有请。”
彩门欢楼下,差雇社队鼓乐,配着动听的乐声,数名浓妆艳抹,身着绮丽的女妓娇声笑语,尽显美妙身材,站门口招揽顾客,看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好些个男人摸摸裤兜却只能黯然而去,一般人家哪有钱夜幕进去豪撒千金。
清白如玉的月光半挂星空,无暇的洒在人间,纯净中仿佛妩媚一笑,披上了银纱,悄悄地站在那与俗世截然不同的地方。
“哟!包小员外,快,这边请。”一名艳丽的女子如水蛇般缠上来,搂住包皮的腰,芊芊细指轻轻的打他胸口,莲步轻移,娇嗔道。
包皮不甘示弱,咱也是见过世面的,反手搂住她,手假装撞到的她的浑圆臀部,不动声色的揉了两下。笑道:“李姐儿近来可好,几日不见,我可是想你的紧呀。”
哼,奴家才不信,你个负心人。
包皮和众妓谈笑风生,动作娴熟,可见他是熟客无疑了。
林漓见这李姐儿姿色虽一般,却生得身娇白嫩,脸上更是白粉敷层;包皮则暗黑,在灯稍暗点的地方,若是不露牙,定和人影重叠;两人搂抱一处,色差不是一般显眼,颇有种黑白无常驾临之势。
宋代的风月场所,书上描述众多,详细传神,然而终究百闻不如一见,视觉的震撼是最具刺激性的,有幸亲眼目睹,林漓还是挺愉悦,四处抬眼张望,眼神清澈,用欣赏的眼光看待。
女子们初见也是微异,见这书生背个书箧,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五官精巧像是匠人精心别致刻来进贡的玉雕,忍不住娇呼道:“好俊俏的郎君啊!”
帅气的容颜让她们很舒服,目光望去宛若月幕赤身沐浴在瓯江上游的清水中,无忧无虑,霎时心波荡漾,纹路像是相间的连山,摇晃的心跳如同上岸的鱼。
目光如繁星环绕,林漓被电的还是很开心的,心想,帅哥就是好,世上就是这样的,人真的是视觉动物。
郎君是谁家小员外?
真俊,小郎君,我是赛赛,待会点我。
点我,我是香香,别忘记了。
“汝等何必觊觎我林兄男色,长夜漫漫,着急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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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灯火通明,炽烈的光笼罩整座楼,烛火燃燃,通宵达旦。
“包小员外,里边请。不知是小阁还是散铺。”小伙子着灰色小袖长衣,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恭敬的眼神透着一缕机灵,充满干劲似的,他是酒楼的“量酒”,俗称酒博士,也叫知客,就是大宋朝的店小二。
见他迎上来,“老规矩,一间靠南的小阁。”包皮扬手道,昂神直冲冲往醉风楼的南向小阁走去。
林漓拉住他衣袖,低声道:“小阁太贵!”
小阁就是包厢,散铺就是大堂的桌位。
你不是刚给你老爹控制经济么?
小包员外轻蔑一笑,拍拍吊在腰带的钱袋,很不可一世道:“你勿忧,某家有钱。
“包小员外,两位,南边天字三号阁。”量酒小伙子先是昂头向大堂一侧大喊一声,便弯腰前边引路,道:“两位郎君,这边请。”。
话罢旋即垂头诺诺,边走边说道:“小员外,您有福气,来的正是时候,今夜主家闹夜设活动,花魁今夜当垆卖酒。”
“量酒博士所言不虚,果真?”闻言,包皮顿脚,脸露诧异,转而大喜,暗黑的脸竟也渗出丝丝红润,手掌置其肩,按住那年龄其实比他大的知客量酒,激动的问道。
知客小伙子没有丝毫不悦,笑容灿烂,仰首谄媚道:“千真万确,怎敢欺骗小员外。”
“量你也不敢。”包皮收回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走去,挂着恩客来消费的自豪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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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过楼梯,上到二楼,地上铺着红毯花布,窗棂雕刻花鸟虫纹,灯烛荧煌,恍如晴空白日,穿过长廊,包皮兴奋的回首道:“林兄,花魁出夜迎客,今日咱们有眼福了。”
林漓没有回话,而是怔怔望着前方的魁梧身材,惊愕道:“大表哥?”
大表哥高耀庭从东京来到遂昌,家世显赫,县里世家子弟争相攀附,称兄道弟下自然少不得结交游乐,这不正好有富二代小员外请来吃喝玩乐。
他拿把羽扇,衣服穿的是丝绸制品花色长衫,华美光鲜,平日都不太敢穿,谁叫大宋追求的社会风气是简朴,颜色衣服都有严格规定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自古如此,你不让我穿,好,白天就不穿,晚上流连烟花巷柳之地你管不着了吧。
有点微胖的大表哥也很讶然,遂即恼怒道:“你怎么在这?”你作为兰汐的夫君怎么可以来此等地方,名义上的也不行。
但这话终究被他咽了回去,情绪有点酸酸的,说了不就承认他是兰汐夫君的身份,不可说。
“我为何不能在这?”林漓反问,你自己不也在。
大表哥气结,手腕发力使劲摇羽扇,像是欲借扇风降降心火,肉嘟嘟的食指抵着林漓的目光,道:“哼!你好自为之。”
你配得上我表妹?不好好教训下你,我就不叫高耀庭。已经有计划在他心里滋生了。
“包兄,吾听闻汝受汝父重罚,甚是哀怜,想必现在是荷包空空吧!”
大表哥高耀庭同伴中一人身着绸缎华服,长得油头粉面,书生状,头上戴着儒士的幞头,其间还镶嵌着几颗闪闪发光的宝石,腰别玉佩,走起路来锒铛作响,他苦着脸,唉声叹气的戏份做得很足,语调带着异样的遗憾道。
“哈哈哈!苏小姐今夜是我等的了。”骤然变脸,他狂妄的神态宛若武林间不败高手,眉眼得意洋洋,嘴角翘起像是榫卯,扬眉吐气道。心里窃喜,今夜看你如何争得过我!
包皮怒火心烧,见到这扫兴玩意阴阳怪气,他都恨不得转身回去了,要不是今晚能看到极其难得一见的花魁姑娘,害,老子决定忍了,但给骂了不骂回去,不是他包皮的风格,他不忿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陈毅必,苏娘子看到你这张满是油垢的脸怕不是要吐死。”
“你.......臭包子你说什么。”叫陈毅必的男子眉飞目跳,刹那间要瞪出火来,最是怨恨别人说他油腻,即刻准备撸起袖子,好好教训下,这不知死活的家伙。
“陈兄,咱喝酒去。”同行中另一个骨瘦高挑的少年穿着青衫,算是理性,拉住陈毅必,劝道。此人是本县刘县令的儿子刘小官人。
“刘兄,你别拦他,放这条狗过来,看我今日做个屠夫,不好好宰了他。”包皮挑衅道,就怕你不动手。
环顾四周,陈毅必见人影绰绰,有些还甚是眼熟,都是平日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往这频频投来目光,要是动手,明天就会传扬整个遂昌县,丢脸不说,主要影响家里形象和声誉。
“哼,今日风雅事,刘兄面上,先不与你计较。”陈毅必阴翳的脸如乌云遮日,恨恨鼻音,拂袖而去。
“包兄。”刘小官人临走之前,向前半步拱手行了一礼。虽然对包皮没什么好感,认为不是一路人,但他父亲和包员外交好,为了不影响父亲的布局,维持表面平和是必须的。假若真在他眼皮底下发生斗殴,闹到他爹刘县令那去,少不了吃瘪的。
大表哥走过时则神情如利剑出鞘,俯视林漓,满是警告恼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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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博士推开门,香气扑鼻,小阁装饰风雅,屋内屏风绣花作图,三四扇作画,蝉鸣花开,鸟雀罗列,中间是秀气仕女图,格调优雅风趣,意境精妙。陈设的桌椅整洁,有花置于边角,小阁宽敞,一桌能坐饮数人。
包皮吩咐按老规矩,招牌酒菜都要,把菜单扔给林漓,问他,要不要再点,想吃什么我买单,他豪气冲天,出手爽朗,还扔给酒博士几串铜钱,弄得林漓怀疑他之前可有真话,这是给老爹控制经济的样子?
他连忙摇头,说:“够了,够了。”一来对喝花酒不熟,二来也觉得他点的够多了,两个人都不知道吃不吃得完。
两人才坐定,酒博士就招呼两个堂倌端上碗碟,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全是银器。饮酒的碗亦用银盂之类。
这两个堂倌穿着整洁,动作娴熟,可见是训练有素,不发一言,绝不敢打扰顾客用餐。活脱脱是大宋版的“顾客就是上帝”。
酒博士在杯中倒好酒,低眉顺眼问:“小员外可要召歌妓入阁陪侍。”
他说完,从腰带抽出一卷纸奉上,递来林漓手上,好家伙,全是众歌妓的画像,顺带描述姓名年纪,以及身材样貌。什么刘奴奴臀大腰圆,李香香胸硕体香之类的,看得人脸红眼也红。
“请李姐儿进来。”包皮没看那卷纸,直接就叫了。
李姐儿!
林漓一惊,心想,那女人莫不是他的老相好。
“吾便不用了。”林漓脸红回道,倒不是装正人君子害羞什么的,单纯是总让人家包皮请客不好意思,自己没钱,白吃白喝就算了,找女人还要别人出钱,实在丢脸,有失男人尊严。
一个歌妓怕是要多算不少花销的,就不要这么奢侈了。
朋友不是用来索要和占便宜的。